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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不下心。
丽姐与我距离有一米以上，只要我低头关注纸张上的文字，就能把她赶出我的视野。但是很难。每每读完一行，我的双眼便会不受控制的瞟向丽姐。她肩膀滑下的长发，她的锁骨，她下巴柔和的线条，她偶尔跃动的浓密睫毛——她的目光落在面前的书页上，察觉不到我的无礼，我也总是因此入迷很长时间。
我或许不该让她打扮成这样。我不但无法像平时那样享受阅读的乐趣，还开始埋怨起老图书馆没有驱散闷热的空凋。
不过——丽姐很美，专注于书本的丽姐如沾着露珠的朝颜花般美丽。
她手中拿着本摄影师的旅行手记。封面是一张净如明镜的湖面，远处雪山连绵，天空仿佛又一片湖面，倒映着大地的风景。我猜想书里也描绘了许多类似的美景，旁边有绝美的配图。丽姐应会向往那些远离尘世的美景，她配得上它们。她在对千里之外心驰神往的时候，多半已遗忘一米之外我的存在。
旅行手记是我陪丽姐去选的，没想到我竟对它起了嫉妒心。
再过了半小时左右，我叹了口气，放下书。打算一口气看完的小说，今天才读堪堪几页。
“丽姐，饿了没？”
“没有。”
“快到吃午饭的时间了。”
“是吗？”
丽姐拿出手机看时间，我盯着她手机背面，发现有和学姐同样的心形贴纸。
“丽姐，你手机号是多少？”
“不想告诉你。”
“加个WeiXin？”
“我拒绝。”
好吧，我也只是随口问问。
“丽姐。”
“嗯？”
“我有借书证，你可以把那本书借回去看。”
“不用。也不是那么有意思。”
“我还以为你挺喜欢的。”
“打发时间。再说下次来也不知道是多久。”
“这样啊。”
我笑着望向丽姐的脸，半边心脏欣赏着她脱俗的美丽，半边弥漫着悲伤。
“丽姐不打算再来了？”
“我从没有过进图书馆的打算。”
“实际来过之后呢？”
“确实不怎么有趣。”
“嗯，我懂了。”
叹气后，我发现这是我第二次叹气。这次即轻又短，吹不动尘埃，应该也不会有人在意。
“还是去吃饭吧，我有些饿了。”
*
离开图书馆时，我让丽姐换回了她自己的便服。白纱裙还是很引人注目，而我也没有与如此漂亮的人并肩前行的自信。
午餐是在一家偏僻的小餐馆解决的。
餐馆门面不大，是一对中年夫妇开的。远离闹市却离图书馆很近，我经常在看书过后来这里吃饭。
店内干净整洁，夫妻俩的手艺也很不错，可惜位置太偏看不到几个客人——这也是我喜欢来这里的原因。
我和丽姐来的时候还没到饭点，店内没有客人。上完菜后，闲下来的夫妻便向我这个熟客打趣，赞叹我年纪轻轻都已经会约女生出来吃饭。
丽姐立刻绷紧了脸，我赶忙解释“这是我姐，亲的，特别亲”，夫妻两开怀大笑，丽姐不满的瞪了我一眼。
下午时间，我带着丽姐到了某间收费离谱的健身俱乐部。
“Blue......”
丽姐试图读出门口的店招。
“Blueberry，蓝莓的意思。”
“唔，我也不是很在意。”
“丽姐能读出一半已经很了不起了。”
“用不着你来说。”
丽姐脸别向一边，大概是觉得在学弟面前丢了面子，我很想告诉她不要介意，学弟早知道她是笨蛋了。
推开玻璃门，我觉察到与往常不同的热闹气氛。
虽说不上喧嚣，但俱乐部的客人多了不少。想想今天是周末我也就释然了。
“麦姐！”
刚进门就看到熟悉的大姐姐。
麦姐在吧台边和人交谈着，听见我的招呼转头看来。
“今天——又要带人参观？”
她绑着马尾的脑袋偏向一边，看到了丽姐。
我不太好意思的笑了笑，“这次有点不一样。”
麦姐目光迅速扫过我和丽姐，和面前的人交待了一句，便走向我。
“麦姐，游泳池今天可以用吗？”
“当然可以。”
“不是会员也可以吗？”
麦姐又朝丽姐看了眼，后者在几步之外无聊的四处张望。
“我们这里管理很宽松，没有这方面的硬性规定。”
“我想......”
“不用告诉我。总之今天不需要我指导，打算自主锻炼是吧？”
我赶忙点头。
“我还有其他事，就不给你们带路了。”
“嗯，谢谢麦姐。”
麦姐嘴角微微扬起，弯下腰朝我靠近了些。
“小子，这次的看起来难度不小，要多加把劲哦。”
我一瞬感觉热度都聚集到脸上——丽姐该不会能听到吧？
“我会努力的！”
“好！就是要这个气势！以后每天带她来都可以。”
“麦姐......”你真是个好人，要是穿得再保守点就更好了。
询问了店内有没有泳衣出售，麦姐告诉我位置后对我眨了眨右眼，“都是我精心挑选的，你就好好期待下吧。”
用不着麦姐说，我当然会期待。丽姐的泳装我窥觊已久。初见那晚没能看仔细是我长久的遗憾，听丽姐说不再去学校游泳馆时我也因此悲叹不已。原因不重要，我就是想看丽姐的泳装，想看丽姐身着泳装在水中游泳的样子。为此，我就算化身变态也无妨。
泳池在另一层，到那边需要经过一条走廊。健身馆的走廊很窄——应该是为了给健身场地尽可能的腾出空间——没办法两人并排，我和丽姐一前一后的走着。
“刚才那人......你们很熟吗？”
听到丽姐说话，我向后侧头。
“麦姐啊。她是我的健身教练，人挺好的。”
“哦。”停顿片刻，“大佛也有在健身啊？”
“那可不是~”
“结果还是这么弱。”
“呃。未来可期嘛。”
丽姐没再搭话，我看不到她的脸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隔了一会儿。
“那人，胸真大啊。”
丽姐突然感慨似的说了句。
我猝不及防，支支吾吾的说着：“嗯，是啊。”
制止住回头看丽姐胸的想法，我努力平视前方。
丽姐是在意这个，还是单纯的有感而发？丽姐也不是平胸，有着非常有女人味的起伏，比起麦姐那样的，我更喜欢丽姐这样。
可恶，丽姐为什么这么完美？我更希望她能多一些瑕疵，不要有太多人注意到她最好。
上了楼，再往里就是泳池，旁边分别是更衣室和休息室。休息室里有饮料和零食的自动售卖机，一边放着玻璃圆桌和沙发，三个只穿了泳裤的成年男人在里面休息。因为我和丽姐的进入，三人的交谈停了下来。他们的视线落在身上，不算大的休息室让我顿感局促。
我等着丽姐跟上，看到挂着泳装的展示墙后，走了过去。
走近之后，“比基尼”三个字犹如炮弹轰入我的脑中。
视线就像在眼眶跳舞，我硬着头皮粗略浏览了一遍，唯一敢让我看得仔细的就只有中间“挑选后请到前台付款”的告示牌。
——这都是什么泳衣啊？这样的泳衣真的能穿吗？
款式很多，但都有一个共通之处——布料少得可怜。有的像是做衣服剩下的边角料加了几根绳子，有的甚至就只有绳子，我开始怀疑这家健身馆到底是不是正规店了。
“丽姐......”
我甚至连“你自己来选吧”都说不出口。
丽姐先开口：“你想让我穿这样的吗？”
“不是，我没想到这里只有......”
“我没问题。”
“......诶？”
“毕竟只是泳衣，终究是为了游泳设计的。”
“不是啊，丽姐，有的泳衣......真的不是只为游泳设计的。”
“没问题。大不了多穿几套。没问题。”
“问题很大啊！穿再多遮不住的还是遮不住啊！”
胸膛腾起丧气感，还是怪我考虑不周。
遗憾归遗憾，但坚决不能让丽姐穿成这样——要穿也是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
“啪”！
我朝自己脸上扇了一巴掌。
自己真是太差劲了！怎么能对单纯的丽姐进行那样的想象？
“丽姐，我们回去吧。”
“......”
看向丽姐时，发现她一直盯着我。单薄的唇抿着像是有什么话想说。
“丽姐？”
“要回去了吗？”
“嗯。毕竟......啊哈哈。”
“我说了我不在意。”
“不行。丽姐经常缺乏常识，学弟要起到提醒的作用。”
“哪里不行？”丽姐嘟起了嘴。
“这么暴露的泳衣不能穿。”
“刚才那个人穿得也很暴露。”
“麦姐是大人。”
“我也比你大......”
“丽姐——”
我叹了口气。丽姐怎么又把麦姐搬出来了？总不会是在什么地方起了对抗心吧？
“今天不是陪我吗？还是听一下我的安排吧。”
丽姐低下头目光落在脚边，我的角度隐约能看到她蹙起的眉。
是惹她不高兴了吗？我心中一阵慌乱。
“不行。”丽姐突然说道。
“啊？”
“我不喜欢这样。”
“什么？”
“大佛，你是在为我着想？”
丽姐的目光直视过来，我张开口却没能立即作答。
“我讨厌别人擅自帮我做主，无论是谁。”
与坚决的语气不同，丽姐的声音在迅速减小。
我心里乱成一团。休息室的三个大人不可能听不见，不知道他们现在在想什么——忽略了在生气的丽姐，而去在意外人看法的自己，也让我心生厌恶。
但是——丽姐为什么会生气——快冷静下来想一想。
今天这一天，无论我去哪里，丽姐都没有过问，只是默默的跟着我。这是别人帮她做主吗？很难说不是。但是并没感觉到丽姐的反感。甚至在早晨，我都没说明来意的情况下，丽姐还是跟着我出了门。
就连让丽姐换上她不习惯的白纱裙，她也没有为此生气。丽姐讨厌的，可能不是单纯的“帮她做主”。
“丽姐，”我心里冒出个猜想，“你是不喜欢被迁就吗？”
丽姐没有回话。
“丽姐是觉得这样会亏欠对方？”
我看到丽姐撇下了嘴角。
我不敢肯定自己说的是对的，可能丽姐只是嘴笨找不到话反驳。
不过我多少能知道丽姐不喜欢亏欠别人——无论是人情还是实物。
对于一袋小鱼干的报恩，对于把学弟虐得体无完肤的愧疚，对于弄丢别人重要之物的负罪感——我和丽姐的联系全都是她为了偿还对我的“亏欠”。
偿还过后呢？
我闭上眼，眼前浮现独坐在废弃公园的长椅上，仰望林荫的孤僻美人。
我喜欢的这个人，就这么不愿与他人产生牵连吗？
“丽姐，”察觉到面前这个人身上的矛盾，我睁开眼，“你把我抛在小区门口不管的时候，就不觉得亏欠我吗？”
丽姐皱起眉，想说什么，我抢先打断。
“丽姐刚才是不是看出我的想法了？”我深吸口气，做好继续说下去的觉悟，“确实，和丽姐想的一样。我非常非常非常想看丽姐穿泳装，我也非常非常非常想让丽姐教我游泳。因为丽姐非常漂亮，是我见过最漂亮的人，我今天就是这么打算的，就如上午让你换那身白裙子一样。”
我停了半拍，看到丽姐正在认真聆听。
“原本上午我还有游泳课的，但我等不及了。自从产生了那样的念头，我一刻都不想多等。”
比起刚才，丽姐的脸色变得缓和，倒是又多了几分困扰般的不自在。
“丽姐，我的想法都被你看穿了吧？所以你才想要迁就我。这也是为了弥补你对我的亏欠吧？”
是因为被我说中了吗？丽姐又蹙了蹙眉——但看起来又有几分困惑。
“发现了吗，缺乏常识的丽姐？你不喜欢别人迁就你的同时，你又在迁就别人。如果观念发生分歧，两个人总有一个要被迁就。退让就是温柔吗？不是，退让的人只是不想承担情感上的亏欠。这不是更显得冷漠吗？”
我扯动嘴角笑了笑。
丽姐大概不懂吧，人与人的牵连，还没简单到能由人自己决定。察觉到自己喜欢上她时，我就已分不清是谁亏欠谁了。
“丽姐，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了吗？”
“我没错。”像是负气的幼犬，丽姐把脸别开，“不准对学姐用这种口气说话。”
“没关系，丽姐。我又没怪你。”
“啧。别再说了，你把我绕晕了。”
“这样吧，丽姐，你别费脑筋了。我们还是像往常那样来比赛吧。”
我抛出提议，丽姐眼中立马燃起斗志。
“好。比什么？”
“猜谜吧。”
“唔......”
斗志熄灭。
运动少女还是自知脑袋转不过文学少年。
“我赢了丽姐就跟我换地方，丽姐赢了就选一件泳装换上。”
“好。”
可恶，真想输啊。
“那我提问了，”我重整精神，注视丽姐的眼睛，“丽姐能猜到我带你来这里的原因，那么能猜到我带你去图书馆的原因吗？”
丽姐眨了眨眼，“这也算猜谜？”
“猜不出来吗？少年的心思很好猜的吧。”
丽姐低头思忖，又看了我一眼，我用询问的眼光看去，她赶忙低下头。
简直像是害怕被老师抽中的笨学生。
等待的时间，我余光瞥向另一方。三名成年人显而易见在关注这边，我不知道他们此刻是什么心态，背对着他们的丽姐可能已把他们遗忘，而我本身脸皮就不薄，豁出去了也不打算在意。我很感激这段时间没人进到休息室，不过这三个家伙能快点出去我会更感激。
“想好了吗？”
察觉丽姐又偷瞄了我，我向她问道。
“没有。”
爽快的回答。
不过我很快发现——丽姐的脸怎么这么红？
她到底想到了什么？她完全不敢看我。我看向她的时候她的脸也在愈加涨红。
好在意，好想知道她在想什么。
“丽姐？”
“算了。不知道。”
丽姐把身子转向我看不见脸的方向。
——既然不知道，你干嘛脸红啊？
我心里总觉不是个滋味。
赢是赢了，但输了的绝对更多。
“哎！”
沉重叹息。
“丽姐，我们走吧。”
关上休息室的门，我望向泳池的方向。泠泠水声听来如此悦耳。
是我的愿望太奢侈了吗？明明是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为什么还会感觉失落呢？
“小哥。”
休息室的门被拉开，拉门的人一脸笑容的向我招手。是刚才那三个人之一。
我疑惑的走过去。
“不好意思听到你们的谈话。”男人说道，“我只想告诉你一件事。”
我朝他点点头。
“楼下柜台有普通的泳衣卖。”
“啊......”
“收在柜台下的，你去问了就知道。对了，只有一个人不能问。”
我脑袋里立马出现人选，“难道是......”
“是的，就是她。只有她会让人来这里选泳衣，这些都是她挑的，她想推广自己前沿独特的审美。”
“呃。”
我扶着脑袋，只觉得血压蹿得有点高。
“没事，别管她。我们这些老会员都知道的，她的泳衣一套都没卖出去过。”
“哈哈......”
“也别怪我们没早点告诉你，我们刚才在下注，赌今天会不会有创纪录的第一套。”
我已经不知道自己脸上是啥表情了。
就因为这样的事，我和丽姐就吵了一架？可怜我精心策划的完美计划，因为大人们肮脏的私心悲惨收场。
没有精心策划？那好吧。
“楼下有普通泳衣？”
再次离开休息室，丽姐问道。
“都听到了？”
“嗯。”丽姐的双眸流转，小声的向我询问，“要我穿给你看吗？”
察觉到自己话中的不妥，丽姐赶紧纠正：“是教你游泳的意思。”
我原本因丽姐“挑逗”般的发言而心慌意乱，看到她红着脸又一本正经解释的样子，心中只剩了舒缓流动的爱怜之情。
“算了，留到下次吧。”
遗憾就遗憾吧，确实没必要奢求太多。即便没有那些奢求，我现在也仍是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多千倍的快乐。
但是这也不代表我会放弃“奢求”。
“留到某个重要的时刻，我再好好欣赏丽姐的泳装。嗯，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我要看只属于我的泳装。”
“听起来好奇怪......”
“不奇怪啦，只是丽姐缺乏常识。”
“别乱说，”丽姐皱着眉，正经的看着我，“我还是知道的。”
“什么？”
“男生，都是变态。”用着埋怨的眼神，丽姐向我轻吐出声，“你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