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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前是“私人用地,非请勿入”的牌子,旁边又悬挂着“内有恶犬”的警示牌。高大的铁门被牢牢锁住,两边的砖砌围墙在茂密的树荫下将里外隔得密不透风。
丽姐藏好自行车,走了回来。我以为她要拿出钥匙什么的,结果看到她攀着铁门的间隙径直翻了进去。
这就是运动女孩吗——我目瞪口呆。
“不进来吗?那我不管你咯。”
丽姐绝对会说到做到,我赶紧表示翻个铁门而已,小菜一碟。
再怎么说我也是男生,总不能在运动方面一直被丽姐小看。不过当我爬到铁门顶部向下望去时,令人目眩的高度还是让我有些紧张。
结论是:丽姐在某些方面,真不能当一般女生看待。
进入大门,中间是条蜿蜒延伸的水泥路,两旁是未经打理的泥地。干燥的泥土坑洼不平,随意长着一两簇杂草,看上去颇为荒凉。水泥路延伸的远处是围着一片空地的平矮厂房。厂房后长着一片树林。
“这里是不是那个开发到一半就停了的公园?”
“是。”
“我都是小时候听说的了,没想到是这个样子。”
“现在被用来堆废木料了。”
所以厂房前的空地才堆了这么多木板啊。
“丽姐对这里很熟?”
“我经常来。”
我不禁感到疑惑。
这个地方不论离我们学校还是居住的小区都有不近的距离,丽姐为什么会经常来?
这里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这里面,没人吧?”
“锁着大门就没有。”
“那就好。”
“但是有狗。”
我瞬间想起门口的警示牌。
丽姐前面的话音刚落。
“狗来了。”
“啊?!”
我们并没有往厂房的方向前进,而是踏着干土径直朝厂房后的树林走去。即便如此,仍旧有几条健硕的身影飞快的冲出厂房向我们奔来。
一二三四,整整四条大狼狗,抖动着深色的毛发扬起风尘。没有吼叫,他们集体奔跑的样子让我头脑中闪现出“狩猎”二字。
我此刻几乎能清晰感受身体大量分泌的肾上腺素。
——怎么办?
也许我该展现男人的一面挡在丽姐身前,但我的想法比较乐观。
“丽姐,没问题吧?”
“没问题。”
丽姐平淡的声音宛如天籁。
“它们认得我。”
“太好了......”
丽姐说的是实话,我看出来了。
四条大狼狗几乎是同一时间无视丽姐,把我围在中间,凶狠的龇牙咧嘴。
前肢伏地,后背的鬓毛倒竖,皱起上唇阵阵颤抖,露出的尖牙挂着涎液——即便它们不从喉咙发出“呜呜”声我也知道它们不欢迎我。
“可它们不认得我啊,”我现在连眼珠都不敢动,“丽姐,咋办?”
“过来。”
丽姐的语气似乎是在下命令——不会叫的我吧?
还好狼狗们比我懂事,纷纷摇着尾巴聚拢在丽姐面前。
“坐下。”
狼狗整齐的坐下了,伸出猩红的舌头哈着气。
“乖孩子。”
从随身的胸包里取出风味烤肠,丽姐撕开袋子投给狼狗。
狗狗们欢快的埋头进食起来。
“他叫大佛,”丽姐指着我,“不是坏人。”
我很感激丽姐帮我做了介绍,但是也想提醒她现在“恶犬”们的注意不在这里,并且——没必要说名字,真的。
狗子们吃得很开心,但一袋烤肠消失在它们口下也就半分钟不到。消灭干净后,它们舔着嘴巴仰头望着丽姐。
“没有了。剩下的是我的。”
丽姐弯下腰抚摸起狗狗们的脑袋,狗狗们摇着尾巴把脑袋挤在一起供她抚摸。
看到狗子们享受的表情,我居然有那么些嫉妒。
“丽姐每次都给它们带吃的?”
“嗯。”
“所以才这么听话啊。”这群势利的畜生。
“动物比人单纯,和它们相处比人容易。”
“是吗......”
“嗯。”
揉着狗狗的脑袋,丽姐的脸上浮起浅笑。
犹如清晨第一缕的阳光——这样宝贵的笑容我都不曾见过几次。
此时若有高明的摄影师在场,定然能以丽姐为主角拍摄一张精妙的写真。大狗们温顺的聚在丽姐跟前,连周遭干燥的泥土地都泛着柔和的光。
这张照片里唯独我是多余。理解到丽姐的话语,悲凉的距离感又在心里蔓延开来。
“丽姐居然又在说哲理。”
“本来就是这样。”
“但是从丽姐口中说来就不像哲理。”
“像什么?”
“像社恐症安慰自己的歪理。”
“我又不是社恐......”
“丽姐,和动物一样单纯的人也是存在的!”
“......有吗?”
“比如说,我!”
我单手抚胸,面露微笑,带着自信缓缓开口:
“汪。”
丽姐面无表情。
狗狗们竖起耳朵,正襟危坐。
“汪?”
我疑惑的歪过头。
空气沉寂片刻。
丽姐抬起手,朝我伸出食指。
恶犬们全体起立,齐刷刷向我看来。
我立马高举双手。
“对不起,我错了,这个笑话一点也不好笑,请原谅我!”
*
没去学校的时候,丽姐经常会来这里照顾狗狗。虽然我不觉得凶猛的大狼狗有何可爱,不过这里对丽姐来说就跟免费的宠物咖啡店一样吧。
除了照顾狗狗,丽姐还会到“公园”里散心。
在入口看不到,厂房后面还有很大一片空间。
我以为是“树林”的,实际是修建公园移植来的植被,长时间无人打理便成了如今茂密到杂乱的模样。
树荫下满是落叶,不知何时飘零的枯叶堆积得厚厚一层,踩上去有如高级地毯般松软。落叶稍薄的地方,隐约露出原本铺设的石板路。也不知道公园废弃时建设到了什么程度,更不知它被废弃的理由。
丽姐领着狗狗们在林荫下散步,我保持一定距离跟在末尾。过于茂盛的枝叶遮蔽天空,耳畔只有碾过落叶的“沙沙”声,走在树影之下竟有些阴森可怖的感觉。很难想象喧嚣的城市中会有这样的地方,惊异之余,我又莫名的感到此处与丽姐有说不出的契合。
漫步过绿荫铺就的长廊,我们在一个类似广场的地方停下。
高大的树木枝叶相连围成一圈,唯独中心留出未能被填满的空隙。阳光从这个不规则的圆中漏下。枝叶随微风摇摆,被搅乱的阳光一缕缕在空中跃动。周遭的树荫沉寂——一切宛如有温柔阳光沉入的海底。
广场的四面摆着和曾经摆着木质长椅,三面长椅都有不同程度的腐坏,只有一面保存完整。中央是一个只留有形状的喷泉。喷泉一面裂开,绿色的藤蔓与黑褐色的根须从裂缝中伸出。喷泉正上方是没能被遮蔽的天空,盘踞喷泉中的植被便宛如接受过贵族的加冕,每一颗都站得笔直,沐浴着阳光郁郁葱葱分外青翠。
我发现喷泉的中央有只小小的丘比特雕塑,出奇的还保留着原样。一颗藤蔓的嫩芽缠过他的身体,爬过稚嫩的手臂,从爱心之弓中探出。嫩黄色的新芽昂着头,仿佛还要继续向天空攀登。
“怎么样?”
丽姐向我问道,语气中难免有炫耀之意。
我稍作思考。
“这里的虫子肯定很多。”
“才不多......”
丽姐噘起嘴辩解道。
我原以为她会赶我走,已经做好了道歉的准备。
“要是我是艺术家我一定觉得美极了,不过我没啥艺术细胞,真实感受只是‘很奇妙’。”
“好奇怪的说法。”
“如果丽姐是妖精,我会以为你家就在附近。”
“我不是妖精。”
“所以就很奇妙。”我笑了笑,谁能想到废木料回收厂后面会有这样的奇景,“我好像是在另一个世界。”
“是吧~”
丽姐总算是听到了心满意足的回答,小跑到唯一完好的长椅上坐下。
“大佛,来这里。”
我装作沉稳的走过去,坐到丽姐身旁。
狗子们跑去了林中打闹,没再打搅我们。我和丽姐随意闲聊了几句,丽姐便靠着椅背恬静的闭上双眼。我也学着丽姐的样子,将身体交托给这不怎么可靠的椅背。鼻尖嗅着丽姐如栀子花般的香气,我慢慢闭上眼。
旷课、逃学、责骂、失望......父母、老师、同学......妖精、人类......预言、命运、未来......
各种各样的表情、面孔、话语从意识之海流过,最后都寂灭无声。
我的意识仿佛在泳池水底缓缓下沉。
身体被浮力轻柔的托起,没有窒息,细小的气泡连成向上的直线。
我向上仰望,美丽的人鱼在阳光斑斓的水中舞动。
逆着光,我只能看见模糊的片影。
“大佛。”
肩膀上落下轻盈的颤动,仿佛有小鸟停在肩头。
我睁开眼。丽姐拿着一边耳塞看着我。
“要听吗?”
我点点头,丽姐将耳塞放入我的耳中。
她的指节触碰到我皮肤时,我舒缓的心脏便又因这清凉紧张的跳动起来。
我发现丽姐手中拿着的是一个黑色的形如随身听的机器。
“是录音机。”
“录音机?”
“嗯。”
丽姐按下了播放键。
耳机里传来阵阵的沙沙声。
“这些都是我录的声音。”
听到了丽姐的话,我顿时明白了。
——这是风声。
风声过后我听到了如大提琴舒缓的“哗啦”,一阵接一阵的往复。
“是海浪吗?”
“嗯。”
我听见了海鸟尖利的鸣叫。
我从未见过真正的海,但此刻我却能想象出海浪冲刷礁石的景象。那时的丽姐一定独自坐在礁石上,海风扬起她乌黑的长发,海鸟从深灰色的天空掠过。
我依旧靠着椅背,却没有了之前的平静。
“丽姐。”
“嗯。”
“你真的不是妖精吗?”
“......”
“你真的不是......”
“——我让狗咬你了。”
“对不起,我错了,下次不敢了。”
——如果她不是妖精,为何我会如此强烈的感觉她不属于这个世界呢?
——她一定不喜欢这个世界,我又该如何让她喜欢上我呢?
耳塞中,所有的声音被某种特定的节奏交织在一起,最后成了我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