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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商业街，穿过居民楼，是沿河铺设的河堤走廊。
我和丽姐一路仿佛是被城市的声音驱赶，终于在这里停下。
“我有很久没来过这边了。”
应该是昨日那场雨的缘故，河面比平常高了不少，往日看不出流动的河水此刻在阳光下翻动粼粼波光。
我扶着河堤的栏杆，指着上游的一处。
“小时候没修这条路，河边还没围起来，我经常跑到那儿去玩。”
“游泳吗？”
“不是......玩沙子。把沙子堆成城堡，外面围一圈护城河。”
“很小的时候？”
“差不多吧。”
其实我小学都还在这样玩，那时我们一起玩的还有初中生。玩沙子是不分年龄的——以后有机会再给丽姐说吧。
“丽姐小时候呢？都玩些什么？”
“积木、拼图？”丽姐的表情似乎有些困扰，“好像是家里买过，但不是很喜欢。”
“女生的话，不是喜欢洋娃娃什么的？”
“我妈会做粘土人偶。”
我想起了丽姐家茶几上摆放的那些，“我说的是布或者棉制的......至少也要是软的。”
“没有。”
“好吧......”
“对了。”丽姐提高了些声音，“琪琪家有很多游戏机，小时候我经常在她家玩游戏。”
“哦，所以现在玩游戏才这么厉害？”
“我一直很厉害~”
“下次丽姐再教我玩游戏吧。”
“可以，但你要是太笨我就不教了。”
“我懂，我会给老师准备红包的。”
“我说的不是这个......”
“我也可以教丽姐玩沙子。”
“不是很想学。”
丽姐的自行车架在一旁，她和我一样双手搭在河堤的栏杆上。河风吹过她的刘海，丽姐回答我时表情有些呆呆的。
“丽姐，”我悄悄扬起嘴角，“我想给你说个故事。”
“故事？搞笑的吗？”
“为什么是搞笑......不过也有点搞笑吧。是一个真实事件改编，讽刺旧社会封建迷信思想的——这样一个故事。”
“哦。”
丽姐看起来不怎么感兴趣。
“好吧，其实是和我名字由来有关的故事。”
我从兜里取出随身带着的玉佩。
玉佩用红绳系着，中间穿过一颗珍珠，下方吊着颗朴素的圆环形玉石。玉石整体浅绿夹着几块犹如墨染的深绿，说不上好看难看，唯一的特点就是普通。
“这块玉我从出生就带着，小时候都是挂脖子上，高中学校不准戴首饰我还是随身带着。出生时算命先生说我容易被妖精缠上，家里的大人就帮我请了这块玉佩。我的名字也是算命先生取的，为了镇邪不让妖魔鬼怪靠近。”
“还有这样的事啊。”
“我看到丽姐的第一眼就把丽姐当成了妖精。”
“我不是妖精。”
丽姐蹙起了眉，似乎是真的不喜欢被误会。
“丽姐。”
河水蜿蜒远去，逐渐西斜的阳光在远处投下一片水光潋滟。我看着丽姐的侧脸，在水光的背景下姣好得如水中月影。
我把玉佩递向她。
“你要看看吗？”
“嗯。”
丽姐接过了我的玉佩，捧在手中。
她的目光落在掌心的玉佩，低垂的双眼仿佛温柔荡漾的水波。
我听见自己平缓而有力的心跳，油然生出的肃穆感让我挺直脊背。我注视着眼前的一幕，好似在接受降临的神谕。
丽姐的手掌缓缓合拢，包裹着浅绿色的玉佩抬到鼻息前。她微微低头，浅浅的吸了一口。
“有大佛的味道。”
丽姐的唇角展露着俏皮的弧度，我的心脏却在砰砰狂跳。
——丽姐说的，到底是什么味道？
“啊。”
发出小小的惊呼，丽姐的手触电般的抽回。一个浅绿的物体宛如挣脱桎梏，飞快下落，碰到栏杆的外侧发出脆响，在空中弹出弧度，落进奔腾的流水。
我的眼前还残留着浅绿和红绳的痕迹，过了半秒才理解发生了什么。
“好像是烫......”
丽姐同样错愕的看着我。下一刻，她转头凝视河水。
“对不起。我会找回来。”
找回来？
我想到了丽姐想做什么。还没来得及阻止，她撑着栏杆翻越到外侧。
刚刚站稳，丽姐深吸口气，什么也没说的跃入河中。
只溅起了零星水花，奔流的河面荡不起涟漪。我想起了我上午的入水，和笨拙的我不同，丽姐利落得像是水中的精灵。
我在河堤看了两秒，看不到丽姐所在。我分不出眼前这流动的河水和刚才有什么不同。我想到了童话里化作泡沫的人鱼，想到了水中精灵所在的另一个世界。
奔流的河水宛若阻隔梦境的大门。
兴许是看电影时残留的眼泪作祟，我又有一点想哭了。
*
在河水中浮浮沉沉许多次，丽姐终于被河道管理员赶了上来。
我不断的向管理员大叔低头道歉，丽姐非但不认错还说等一会要继续捞。我费劲口舌从中劝阻才没让丽姐和管理员吵起来。
直到被我领走丽姐还是气冲冲的。倒是管理员在我说明情况后没让我们罚款还宽慰了我两句。
回到岸上，丽姐的状态不是一个“惨”能形容的。身上全湿不说，头发和衣服上粘着一块块的淤泥，黄一团黑一团的。这些淤泥黏性强到我都好奇它们的物质组成，我更难以想象丽姐是怎么把它们弄到身上去的。
还好这里离我们小区不远，我提议送丽姐回家，早点洗个澡换掉身上的衣服。
我想到过和学姐约定的任务，但是这样的突发状况只能中断任务，更何况现在这位学姐根本不知道在哪儿。
“不行，大佛的玉还没找回来。”
我的提议遭到了拒绝。
“不用找了，已经找不回来了。”
“找得回来，一定找得回来。”
丽姐如此认真的表情让我一时有些看呆。
“别说胡话，水流这么快......”
“一定能找回来，绝对能。”
“为什么这么确信？”
“那块玉对大佛很重要，出生就带着的，是独一无二不可取代的东西，无论如何我都会找回来。更何况那个形状不容易被水冲走，应该就在这附近。”
我注意到了我与丽姐的不同。
那块玉对我来说确实很重要，我直到现在都把它当成我宝贵的护身符。我很多时候会把它想象成看不见的守护灵，我喜欢带着它，我相信它能帮我阻挡我看不见的危难，能为我安排一帆风顺的未来。不是我带着它，而是它陪伴着我。
在我意识到自己会失去这块玉的时候，我确实有过悲伤和惋惜。胸口空了一块，但也仅此而已。
我立马说服自己接受现实，成熟的人应该能管控自己的情绪，事情已经发生，吸取教训、引以为戒，接受它然后心平气和的处理之后的事情。
我做不到像丽姐这样的“死脑筋”。
“就像电影里的一样。”
丽姐对我唐突的话不解，我弯曲嘴角做出笑容。
“我想要接受命运，丽姐却说什么也不肯。”
“在河里找东西要简单得多。”
“是啊，我也不喜欢被当成女主角。”
对着丽姐疑惑的眼，我耸耸肩。
“正如丽姐说的，那块玉对我来说非常重要，说成是我的分身都不为过。更关键的是，这块玉佩可是保佑我不被妖精残害的法宝，现在弄丢了万一我以后遇到妖精......”
“这世上没有妖精。”
“我现在有理由怀疑丽姐就是妖精，故意把我的玉佩丢掉。”
“我不是妖精！我也不是故意的！”
“那能找回来吗？”
“能。我说能就能。”
“还在这么说，”我学着电影里男主平常刁难女主的样子，斜着眼看着丽姐，“丽姐不会是不想赔偿我吧？”
“啊？”
“就算丽姐再怎么卖力表现，我也不可能被感动得不要你的赔偿。”
“......”
丽姐紧锁眉头，看起来是真的要生气了。
“不如这样吧。”我故作轻松的说道，“那块玉我不要了，丽姐你把你赔给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