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古闻书店

　　书店的造型有点像一个大号的海螺壳，带着奇怪的紫色纹路，入口处还挂着一块不知道是某种木头还是塑料做的牌子，上面有着如同蜗牛或鼻涕虫爬过之后那种亮闪闪的痕迹组成的文字，根据纳米机械的翻译，写的应该是‘古闻书店’。
　　明明街上车水马龙，行人比地表那些优雅干净的街道多不少，可徐慎行却发现，这家名叫古闻书店的店铺除了自己和维娜之外，就无人问津了，那些行人就好像看不到这里似的，都只是匆匆经过。
　　“这家店有什么特别的吗？连个客人都没有。”徐慎行小声向维娜问道。
　　结果他就发现维娜正用一种看傻瓜的目光看着他。
　　“你自己都说了，这个时代正经人谁还买实体书啊？”
　　“……”
　　说的也是。
　　走进书店之后，就能发现内部的空间要比外面看起来的大上许多，还有通往地下的螺旋阶梯，墙壁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书，除了和蓝星类似的纸质装订书外，还有很多带着文字的贝壳、骨头、宝石、石碑之类的，徐慎行还看到写着文字的叶片被保存在了巴掌大的琥珀中。
　　与其说是书店，这里更像是一个博物馆。
　　这个店内没有窗户也没开灯，里面的空气也颇为干燥，走在其中凉飕飕的，或许是为了保存纸质书而特意为之，总之里面就是给人一种阴森森的感觉。
　　走下螺旋阶梯，来到书店地下室（或者说书店本体？）之后，徐慎行首先看到的就是一只巨大的蜗牛。
　　它的壳大概有两米多高，此刻大半个身体都所在背后的螺壳中，只有一对长长的眼柄从壳中伸出，两只硕大的眼睛正好奇地盯着徐慎行，让徐慎行心里发毛。
　　“别害怕，好好的看着庞贝夫人的眼睛，不要看其他地方，然后膝盖弯曲一点点，上半身前倾微微鞠躬。对，就这样。”
　　维娜在旁边指导他行礼。
　　那个大蜗牛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徐慎行，甚至还从壳里又伸出了几只眼睛。
　　过了一小会儿，那些眼柄就在徐慎行惊讶的目光中缠在了一起，看起来就像是肉色的大麻花一样。
　　“好了，看来庞贝夫人挺喜欢你的。”维娜说道。
　　随后，庞贝夫人的身体就缓缓从壳里舒展了开来。
　　它足足有三米多高，有着七八只支棱起来的眼睛，没有嘴巴和其他器官，身上的皮肤并不想软体动物看起来那样湿滑，与其说它是蜗牛，其实给人的感觉更像是某种海洋生物，淡蓝色的身体更加轻薄柔软，如同一团流淌着的月光般闪闪发光。
　　本来看到这类比人还大的奇异生物时，人类应该本能地感到有些害怕，但不知为何，徐慎行看到庞贝夫人的时候并没有恐惧，反而觉得对方相当漂亮，就像是在看着晚霞或彩虹那样，莫名有种安心感。
　　“庞贝夫人，你能给我们找一下这些书吗？”
　　维娜将写着需要教科书的纸片递给了庞贝夫人，后者俯下身子，用自己的眼柄充当触手将其接了过去，接着缓缓点了点硕大的脑袋，转身走进了许多书架构成的迷宫之中。
　　它的移动方式乍一看和蜗牛很像，但仔细看就会发现截然不同，蜗牛是蠕动，而庞贝夫人则是单纯在地面上滑动，因此明明体型要大数千倍，可庞贝夫人的移动速度却比蜗牛快得多！
　　当然这也没什么可以骄傲的就是了……
　　“庞贝夫人是非常稀有的古闻星人，据说它们原本有着相当高超的文明，但在三千年前的浩劫中毁于一旦，幸存下来的古闻星人失去了创新和斗争的欲求，只会热衷于收集和保管知识，它们没有大脑这种器官，身体组织本身就等同于大脑，所以拥有着全银河最高的脑容量，据说一位古闻星人就能记下银河联邦史料馆里所有的信息与数据，所以不少古闻星人被外聘为文化保管专员，据说比一般的人工智能更加好用。”
　　维娜向徐慎行解释道：“庞贝夫人找齐教科书还需要一点时间，你可以在这里随便逛逛，不过不要乱碰书架上的东西，这里有些东西还是蛮贵的。”
　　“……我大概能明白你的意思。”
　　徐慎行看着不远处一个躺在金色棺材里，浑身缠着写满文字的绷带的木乃伊，表情复杂地回答道。
　　这里真的是书店吗？
　　他没敢走远，只是在周围随便逛了一下。
　　这里的书不知道是按照什么标准进行归类摆放的，总觉得好像没啥规律，同一个书架上前一本书可能还在说某个文明的腌海雀多么多么恶臭，后一本就开始一本正经地讨论起了星球经济学，很多生造出来的专有名词让徐慎行体内进行翻译的纳米机械只能显示一团团乱码……
　　唯一能算得上有规律的，大概就是同一个作者且有连续性的书都会被放在一起。
　　比如徐慎行现在正在看的《全部交给AI就行吗》。
　　在这本书旁边还有《全部交给AI的一己之见》、《我的AI不可能那么全能》、《全部交给AI肯定是搞错了什么》等等，作者都是一个叫蜜糖（意译）的家伙。
　　“这家伙就是来骗稿费的吧？”徐慎行忍不住吐槽道。
　　“啊，这套书是以前选修课用的教材哦。”
　　维娜听到他的声音跑过来一看，不由乐了：“不过现在那门课被增删了一部分内容变成必修课了，就是《信息安全攻防须知》那本书的。”
　　徐慎行无语地叹了口气。
　　忽然，他觉得自己仿佛听到有人在低语着。
　　「到我……这边……来……」
　　声音又像大人又像孩子，又像女人又像男人，又像在耳边又像在远方，又像浑浊的泥沼又像清澈的泉水。
　　「到我……这边……来……」
　　只是如同不散的阴魂般，从书店更加地下的深处，一遍遍地重复着，抓挠着徐慎行的心脏与灵魂。
　　「到我……这边……来……」
　　徐慎行觉得自己的思维一下子变得沉重起来，大脑的运转也如同生锈的齿轮那样无比生涩，差点就真的下意识朝着那个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了。
　　但就在这个时候，他突然觉得自己耳朵一痛，脑子立刻清醒了过来。
　　徐慎行扭过头去，发现是维娜在掐自己的耳朵。
　　“别露出那种表情嘛，我知道突然离开自己的家乡，前往前途未卜的地方肯定会感到忧虑和害怕，”白发的少女微笑着拍了拍自己没啥起伏的胸口，用精神饱满、无比开朗的语气大包大揽地说道：“不过没有关系，有学姐罩着你呢！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明明看起来就像是在吹牛，没什么可信度的感觉，但徐慎行却觉得，她这一刻的笑容，比阳光更加绚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