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 异常

　　3091年，蓝星，穹顶城
　　这座城市浩大、纯白、高耸，天幕下飞行器如蝗虫过境，人工智能和人类密不可分，城市的最边缘是贫民区。
　　在贫民区的一处房屋中，一家三口正在进行温馨的对话。
　　“儿子今天毕业了，我们好好庆祝庆祝！”温婉、卷发，三十出头的母亲欣喜道。
　　“当然了，正好刚发工资没不久，不出意外的话，咱们儿子以后就是光荣的人民教师了！”带着黑框眼镜，一幅学者模样的父亲回应道。
　　裴明默默坐在沙发上没有回应。
　　见“亲爱”的儿子无视了自己，前一秒还温柔居家的母亲眼神突然变得怪异，似乎有腥芒在闪烁。
　　“臭小子叫你呢！”母亲抓起裴明的头发，猛力一拽，然后啪的砸在桌面上，一点点黑红色的粘稠顺着裴明鼻梁下滑。
　　学者模样的父亲看到了母亲的暴躁动作，惊恐的站起身，“小竹！你在干嘛？为什么要对儿子动手！”
　　父亲连忙拽住母亲，按揉着裴明的脸颊，动作熟练的取出止血的贴纸。
　　“小裴没事吧？你不要怪你母亲，她压力也很大，你说是吧？”父亲轻柔的为裴明擦拭伤口。
　　裴明冷漠的看了父亲一眼。
　　碰！一只拳头砸在裴明的面门上，可以看到轻微的凹陷，父亲眼底闪过邪异的神情，整个人气势冰冷下去。
　　“混账！你刚才那是什么眼神！我和你母亲供你吃供你住，现在毕业了，翅膀硬了？！”父亲如同变了一个人，轮动手掌，朝着裴明的嘴巴扇去！
　　咔嚓！
　　裴明听到了生涩、莫名的声响，父亲和母亲静止在了原地，如同拔掉电池的玩具，脸上的神情卡在一半，无从宣泄。
　　……
　　裴明冷漠的站起身，自顾自的从药箱中取出止血的物品。
　　他眼神平静，似乎是漆黑深夜下无人的湖泊，没有丝毫涟漪。
　　他坐在离父母远一些的沙发上，嘴里吃着父母为自己毕业制作的庆祝晚餐。
　　“这次静止的时间很长啊，够我吃完饭了。”
　　……
　　半小时后，父母眼里恢复了色彩，瞬间从静止的状态中脱离，他们神色如常。
　　母亲温婉、大方，卷发修饰了她大气明媚的五官，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她似乎是发现了什么，“儿子，你的脸怎么了？是不是被同学打了？”
　　母亲焦急的抚摸着裴明的脸颊，另一只手按在裴明头顶，轻轻按揉他的黑发。
　　母亲眼神宠溺、眼底尽是担忧，恨不得儿子的伤口转移在自己身上，恨不得自己承受儿子的伤痛。
　　“老裴！快来看，你儿子被人打了，心疼死我了！”母亲抱怨道。
　　父亲恢复了学者般的优雅、淡泊，扶了扶黑框眼镜，拿着一本《弦理论》在默默翻看，书桌旁还摆着另一本厚重的书籍《膜宇宙》。
　　“被打了就自己打回去，我的儿子可不是软弱无能的人，智慧和力量必须同时培养好。”
　　“下次再遇到被打的情况，反手打回去，不管打得打不过！”父亲颇为严厉的教育道。
　　“你这个人，死脑筋，我的心肝宝贝，心疼死妈妈了！”母亲散发出强烈的母爱，包裹着裴明，让他很快忘记了伤痛。
　　他眼神难得泛起涟漪，内心似被触动，低声呢喃道：“我会找出真相的。”
　　……
　　翌日，裴明返回了大学，他虽然毕业了，但还有最后的尾声没有结束，只是不需要再上课，不需要再考试了。
　　“裴明，好久不见，你脸上受伤了吗？”于蕾皱眉道。
　　于蕾身材柔美，圆脸杏眼，散发出甜妹的气息，穿着洁白的短裙校服，露出修长纤细的双腿。
　　这是裴明的同班同学，平时和他关系不错。
　　裴明刚想回复，就感觉大脑有轻微的刺痛，眼底似乎染上了一点绯橘色泽。
　　“不小心被人打的，这附近还是有很多混混的，不过没事，很快就可以复原。”裴明解释道。
　　他看向这位甜美可人的同学，感觉对方似乎有些为难和娇羞。
　　裴明眼前突然昏花，视线出现了模糊、破碎的感觉。
　　于蕾似乎变得不一样了，她的圆脸撕开了缝隙，形成了一只又一只的瞳孔，嘴角撕裂，露出排列整齐的粒粒白齿，拖坠下一丝丝的津液。
　　裴明连忙眨眼，晃动脑袋，于蕾又恢复成娇羞可爱的模样。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裴明主动询问道。
　　于蕾变得扭捏，圆脸上泛起淡淡的红晕，她缓缓靠近了裴明一点。
　　“那个……毕业了……以后可能再也见不到了……”
　　裴明从未见过如此扭捏的于蕾，她一直都是热情活泼、元气满满的状态。
　　裴明眉头深深皱起，大脑的刺痛越发明显，眼前的晴朗突然染上一层绯橘！
　　于蕾似乎下定了决心，双手紧紧捏成拳头，脸庞变得更红，更可爱了一些。
　　她眼底尽是坚决，深吸了口气……
　　撕拉！
　　裴明眼前环境染上了彻底的绯红，每一个角落中都弥漫出寡淡的雾气，天穹上浮现一轮绯红硕大的圆月！
　　于蕾头发根根浮起，似乎变成了毒蛇，脸上撕开了一只又一只的瞳孔。
　　神情邪异、疯狂，双手呈爪状，张大了口腔，用惊悚的语调说道：
　　“毕业以后，可能再也见不到了……所以，让我吃了你吧！”
　　于蕾口腔中伸出巨大的蛇条，伸出数米，缠绕在裴明脖颈上，勒得他眼球外突，近乎窒息！
　　眼前画面再次一变，绯橘色调褪去，于蕾鼓足勇气，双手攥紧衣裙。
　　“裴明，做我……”
　　裴明伸出手拍了拍对方肩膀，轻柔的说道：“毕业典礼开始了，有什么话，用脑电波信息交流吧！”
　　于蕾似乎是泄了气一般，重重的点了点头，好半天没说出话。
　　“有一个问题，我更喜欢御姐……”裴明无声自嘲了一句，带着于蕾前往大学的毕业典礼。
　　……
　　三千人的毕业生方阵中，裴明只是最普通的一位，高台上是学校的校长，正在进行毕业发言。
　　他一身西装，头发略微稀疏，大概五十岁的年纪，用演讲家的语气激动说道：
　　“同学们，今天你们毕业了，这是一个充满不公平的时代，有人出身就生在核心区，一出生就拥有财富、地位、权势！”
　　“但是！”校长语气一转，“这也是充满公平、机遇的纪元，知识和科技至上，有了知识，你将获得高高在上的大人物的尊敬！”
　　裴明平静的站在方阵中，眼眸不时闪过一层绯橘。
　　他似乎是来回穿越两个世界，一会天穹阴沉，绯月高悬，一会天清云朗，卷风轻拂。
　　台上的校长一会是严肃的正常人，一会又是穿戴西装，棕熊形态，一半脑袋中伸出了大量粘稠触手，似寄生虫般四处蔓延的姿态。
　　当然，身旁的同学也是这样。
　　又有一个瞬间，四周悄然无人，死寂无声，只剩自己站在原地。
　　“我是疯了吗？”裴明轻声自语道。
　　“同学们，希望你们能够用自己的努力、知识改变自身的阶级，重塑自己的命运，成为母校的骄傲！”西装下肌肉鼓起的棕熊校长大声喝道，另一半脑袋中伸出的寄生虫般的触手疯狂舞动。
　　轰！
　　全部毕业生都啪啪的拍起掌来，只有裴明愣在原地。
　　四周的毕业生在绯橘色调中同样呈现惊悚、丑陋的姿态。
　　大家似乎是发现了异类，掌声戛然而止，一个个转过头来，直勾勾的注视着裴明。
　　校长如此，同学们也是如此，直到裴明也鼓起了掌，众人勉强扭过头去。
　　毕业典礼结束，裴明返回了家中，原本他是打算去医院查看情况的，但视觉的异样似乎停歇了不少。
　　裴明便只好硬着头皮回到了家中。
　　显然这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家中哐当哐当的声音响起，裴明走入房间，看到了拿着菜刀的母亲和手提榔锤的父亲。
　　父亲脖颈出流淌出一股股的血液，母亲倒是没有严重的伤势。
　　“混账小子，还知道回来？为了等你吃饭，饭菜都凉了！”父亲历声喝到。
　　他松开了母亲，提着榔锤一步步走近裴明，完全不在意自己脖颈上的伤口，和滋滋往外冒的血液！
　　裴明背脊发凉，感觉到了死亡的威胁。
　　咔嚓！
　　裴明隐约又听到了晦涩的声响，父亲如同失去操控的木偶，僵硬的停在了原地，手里的榔锤高高举起，就这样凝固在原地。
　　他眼里的暴虐就这样静止住了，嘴边的话语也无法再说出口，给人一种时间静止的感觉。
　　裴明看向母亲，发现她也是如此弯身拿着菜刀，一动不动。
　　这时裴明看到了母亲的伤口，她并非安然无恙，后脑出现了核桃大小的缺口，血污弥漫了整个后背。
　　裴明从母亲后脑的缺口中，看到了奇异的银光，他咽了咽口水，越过暴怒的父亲，来到了母亲身旁，看向她的后脑。
　　在那核桃大小的缺口中，裴明看穿了母亲的大脑，里面镶嵌着一台银色合金的机械，形状和脑仁类似，此时停止了工作，暗淡无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