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我不是讲故事的人

　　“你在玩什么花招？”
　　驯兽师反客为主。
　　“听着，赶紧把我送回监狱，我还有大餐没吃，还有聚会没去，算了，这些事情我和你说得着吗？总之，我很忙，没空和你在这里扯淡。”
　　驯兽师的腔调一贯的高傲，试图抓住仅有的一丝机会给敌人造成些许困扰。
　　然而，吴笛早有预见，他保持微笑，无动于衷。
　　年轻人，最缺乏耐心……
　　非也。
　　最缺乏耐心的是那些时日无多的人，那些不再年轻的人。
　　年轻人，最富有的就是时间，非常耐心。
　　“我要讲的，是关于一个‘有觉悟者’的故事。”
　　在驯兽师惊讶的目光中，吴笛开始了一个不怎么精彩、甚至不怎么好听的故事。
　　虽然这位19岁的年轻人竭尽所能地娓娓道来，但从他口讲出的故事依然略显稚嫩。
　　或许，他的定位就是牢犯，不用担心对方取关或者逃跑。
　　故事大意如下：
　　在遥远的恒河之畔，有一位贤良爱人的国王，他拥有幸福的一家——一个贤惠的妻子，三个优秀的儿子。
　　他的治国水平在此略过，总之就是国泰民安、万民爱戴之类的。
　　故事的主角，不是他，不是他这个国王。
　　而是他的儿子，他的第三个儿子——小沙。
　　“我是恒河里的一粒沙，体验众生的苦水。”小沙年不轻轻就开了觉悟，所以他常常痛苦。
　　他比别人的感受更强，比别人知道的更多，比别人想到的更多。
　　他很强，但却痛苦。
　　大喜、大悲，他都能感受到，最终，他抵达了最难的大空境界。
　　他连自己的生命都能放弃！
　　他清楚地感受到，他的生命，英雄的生命、罪犯的生命、小草的生命、蚊虫的生命、豺狼的生命、树木的生命……都是平等的，没有高低贵贱。
　　他这样认为，所以他悲天悯人，胸怀万物。
　　他没有这么说，因为他知道说出这种话，就会成为别人眼中的疯子。
　　但他，却是这么做的。
　　一开始，他的行动静悄悄。
　　但那一天，还是来了。
　　他们一家去树林里狩猎，一片很大的山林。
　　里面有一头饿虎。
　　恰巧，被他和两位哥哥撞见了。
　　他劝退了两位哥哥，留下了饿虎的性命！足见他能言善辩，深谙劝说的艺术！
　　然后，他舍弃了自己的肉体，弃之如敝履，以养活地上的饿虎。
　　在他自尽之前，饿虎对他说：“你是个好人。只要你舍弃了你的肉身，就能真正成空。而我，也能借着吞噬你的肉身而存活下去。这个交易，很公平。”
　　他说：“我答应这个交易。”
　　虎说：“我会先吃掉你的心脏，让你灵魂飞升。”
　　他点了点头，然后就自尽。
　　饿虎从他的腿脚开始吃，所以他没能飞升。但他的灵魂却与饿虎融为一体。
　　“现在，我们是一路人了。你尽管放心取死，我会代表你活下去！”
　　饿虎说完，一跃而出，消失在云深处。
　　飞啊飞，这只老虎来到了一片大海上，看到了许多鲨鱼游弋。
　　于是，它便把自己献祭给了一条鲨鱼。
　　这样，一人、一虎、一鲨，三位一体。
　　虎鲨，诞生了。
　　这头虎鲨，开始了新的旅程。
　　故事到这里，就完了。
　　故事很不好听，但驯兽师不得不听，谁叫他是囚徒呢？
　　“那么，你占用了我这么多时间，说了个关于人与禽兽的故事，然后呢？我可以回去了吗？”驯兽师还是漠然，不屑。
　　吴笛突然疯狂大笑起来。
　　“……”驯兽师周身涌上一股寒意。
　　“那不是个故事。”
　　“……”
　　“我不是讲故事的人。”
　　“……”
　　“小沙……”
　　“喂喂！醒醒！你已经被你的故事魔怔了！你这种症状属于自嗨致死！赶快正常起来。不然你就死了！”
　　驯兽师想要挣脱枷锁，却无能为力。
　　他从没有像现在这么惊悚。
　　他一秒钟也不想看见这个名叫吴笛的家伙。
　　半秒钟！
　　“这就开始反驳了？说出你的过去，真的让你这么糟糕吗？”
　　“你放屁！赶紧正常起来！”
　　“交出沟通鲨鱼的秘诀。”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交出沟通鲨鱼的秘诀！”
　　“我不懂……咳……咳……”
　　驯兽师无法继续反驳，他被吴笛扼住了喉咙。
　　血液不能回流，使得驯兽师开始头昏脑胀。
　　大量静脉血液堆积在他的面部，让他几乎成了一个熟透的桃子。
　　驯兽师的眼球开始突出。
　　“啊——咔咔！”
　　驯兽师猛地大口喘息。
　　真是幸运啊！
　　他奄奄一息的时候，被吴笛仁慈地丢在了地上。
　　活着，真好。
　　“何必这么固执呢？沙沙。”
　　吴笛一步步走过来，身影笼罩在驯兽师身上。
　　驯兽师的天，黑了。
　　“你当初是快乐的王子，在恒河边当一粒沙。想想你是如何与老虎交易。”
　　驯兽师盯着说话的吴笛，就像是在盯着一个疯子。
　　然而，不知怎得，驯兽师似乎也有点忆起了在恒河边的时光……
　　他猛地摇了摇头！
　　他从来没去过恒河边！
　　他是高贵的维京血统！
　　从来只有他吃虎的份儿，怎可能让虎吃他？
　　可是，可是……
　　驯兽师迷茫了。
　　他仿佛真的看见自己与饿虎交易……
　　他再次摇头，已经分不清他是谁。
　　吴笛微笑点头。
　　自从得知戴明月曾经敲打过驯兽师之后，这位狗得一逼的吴先生就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利用驯兽师的心理阴影。
　　既然驯兽师曾经被戴明月的植物触觉吓得缩在被窝三天不敢出来，那么……
　　就有吴笛现在的演出。
　　打败驯兽师的，不是吴笛的演出，而是驯兽师自己。
　　人永远不会被打败，除非亲自动手。
　　驯兽师，这个世界上最好的雇佣兵，自称永远不败的、顶尖佣兵，被他自己打败了。
　　“沙沙。”
　　“啊？！”驯兽师有些迷茫、有些惊恐，“我不是沙沙！”
　　“好的，沙沙，告诉我，沟通鲨鱼的秘诀。”
　　“我不会告诉你！”
　　“呵呵。我已经讲了我的故事，作为交换，你难道故事要讲吗？”
　　“讲什么？我没有故事！没有！”
　　“那就太可惜了。”
　　吴笛看着瑟瑟发抖的驯兽师，转身离去。
　　“最后告诉你，坦白或许不会让你活下去，但隐瞒一定是死路。”
　　“你要做什么？”
　　“你既然不愿意对我说出你的故事，那就去对鲨鱼说吧。你曾经舍身饲虎，令人刮目相看。”吴笛以崇敬的语气道，然后转身，“我相信，你的初心仍在。”
　　“……”
　　“你有三分钟时间考虑。记住，这是你最后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