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众戮其尸

　　“阿弥陀佛！”
　　一个老僧走上前来，看模样，乃是于阗国人的相貌，他一脸痛苦的看着任谒者手里的头颅，良久才收敛了神色，古井无波的眼神落在了汉使手里的节杖上，说道：“吾乃拉瓦克寺长老，汉使可称老僧慧显。”
　　于阗贵族，都能说一口流利的汉话。
　　毕竟，西域长史府在此屯田几十年之久。
　　任鸿一脸漠然的看着老僧：“长老，安国负汉日久，吾为汉使，天子授我斩王灭国之权。今首恶已诛，汝等沙门中人莫要自误。”
　　“……”
　　老僧讷讷不言，身后三百僧众义愤填膺。
　　他们虽然剃度出家，但毕竟还是于阗人。
　　王被斩于寺庙之中，如何不怒。
　　罗摩迦叶扫视众僧，拂袖道：“慧显，你既入沙门，当断凡根，何以还要深陷污浊？道理，我已经与你说清。若是因你引起天汉震怒，阻佛东行，佛能饶你，我辈传经者必不饶你。”
　　“哎！”
　　老僧一声长叹：“死王保国，如是而已！汉使，还请莫要迁怒于阗国人，此罪，王一人不能消汉怒，老僧项上之首，亦可取用。”
　　言罢，盘膝坐下，束手待毙。
　　一时间，三百僧众怒目而视。
　　任谒者自然不可能杀了这位于阗的佛门领袖。
　　将安国头颅交给傅乂，扶起了老僧，说道：“长老可能助我平定于阗之乱？还于阗一个太平。”
　　“既然已经断了凡根，又如何还能再入凡尘。汉使，非不愿为，实不能也！”
　　“我知道了，请长老约束寺中僧众便可！于阗之罪，由王一人担之。”
　　“善！”
　　任鸿没指望这群于阗国的沙门中人能帮到自己，立刻紧守寺门，护住尉迟安国的尸首。
　　而傅乂也终于从饥饿之兽的变故中回过神来，斩王之剑定住心神，脑袋里快速运转。与任谒者、罗摩迦叶一商议，定下一计。
　　很快，罗摩迦叶手下数个小沙弥搬来了十几箱的宝物，堆在了寺庙外的广场上。
　　有于阗美玉，都是拳头大小，乃是极品的羊脂玉，就如肥美透亮的羊尾巴油凝冻之后，质地光滑，洁净润泽，不仅仅是白净，更重要的是仿佛液体所郁结，随时可能融化，充满了灵动之感。
　　有来自于大汉的绸缎，它柔滑而又美丽，色彩像鲜花一样美，质料像蛛丝一样轻盈，而且，不染尘埃污垢，自生清凉。
　　有硕大的宝石，傅乂随手抓起一把，红宝石就像燃起了一团火，散发着烫手的高温，有仿佛琥珀似的黄色晶体，晶体里面还有一只栩栩如生的飞虫，而更多的，则是仿佛什么野兽被处理过的眼睛。
　　当然，最不值钱的，自然是那摞满了箱体的黄灿灿金饼！
　　这是罗摩迦叶五年来为于阗人讲经所获得的供奉。
　　只此身价，几乎等于半个灵州傅氏了。
　　佛门的敛财手段，历来不凡。
　　同时，尉迟真金这个被俘虏的于阗贵族也被带了过来。
　　寺中的异状，他自然是看到了，但一看到那具尸首，尉迟真金还是摊倒在了地上。
　　他的王，死了！
　　他死了，脑袋被放在了金子堆上。
　　不是劝王吗？怎么将他给劝死了？
　　于阗王安国没了脑袋的尸体旁有一把匕首，铁质的刀刃上满是花纹，闪着五彩斑斓的寒光，以于阗美玉装饰的刀柄，更是十分漂亮。
　　这本是安国玩赏的佩刀，从未见血，但今日，它终于派上了用场。
　　“拿起刀，刺向逆王，你便能活！”
　　陈洪兴狞笑着说道，但脸颊上的伤疤却是不再猩红，他并没有真的动怒。
　　“我……我……”
　　“你没有选择的余地。”
　　生存还是死亡！
　　没错，尉迟真金已经没得选了，他颤抖着，闭着眼，拿着匕首刺向了尸体。
　　噗！
　　尸体很肥，没有刺穿。
　　“上使，我能做什么？”
　　他似乎认命，连刺数刀，狰狞地高声道。
　　“善，我想请你为大汉做一件事，将于阗国的辅国侯、左右将、左右骑君、东西城长、译长等等尚在王城中的贵族，有一个算一个都请过来。”
　　傅乂一脚踹翻了一个箱子，里面是华丽轻盈的绸缎，又一脚，满地黄灿灿的金饼！
　　“我以佛陀的名义起誓，不会再伤害任何一位心向大汉的于阗人，而这些财宝，也都是你们的！”
　　傅乂指着满地的财宝：“带上这些财宝，去王城吧！就说：佛在拉瓦克寺！佛度有缘人！”
　　“财宝、权力、力量！想要的话，佛可以全部给你，去吧，这世上所有的一切都在这里!”
　　于阗人，全部都是虔诚的佛教徒，当拉瓦克寺的僧侣默认大汉使者杀王，于阗国就已经平定了一半。
　　剩下的一半，就在极其简单的谋划之中。
　　看着尉迟真金在傅乂的鼓舞之下取走了数十万贯的财宝，就连陈洪兴，也忍不住撇开了眼睛。
　　半个傅氏的家产啊！
　　少君连眼都不眨一下。
　　那个和尚更是笑眯眯的，这可都是他毕生聚拢而来的财宝啊！
　　不心痛吗？
　　连陈洪兴都如此之想，更不要说叶雄了。
　　此人偷偷取了一块宝石，塞进了口袋里。
　　很快，在寺庙外面做接应的二十来骑回到了寺中，他们本是要去王城防火扰乱后方的，但计划赶不上变化。
　　斩王行动出奇的顺利。
　　而且，傅乂提供的计划更妥当。
　　二十来人，将财宝驮在马上，尾随着尉迟真金去了西城。
　　只是，他们一路狂奔，一路沿着道路撒着财宝。
　　这是一条用金钱铺就的死路。
　　“王死了？佛在拉瓦克寺，佛度有缘人，你说王死在了寺中？”
　　“你个老银币，你就是想捷足先登。”
　　“猫眼石，好大一颗猫眼石，价值十万啊！”
　　“金子，那是金子！”
　　最先到达拉瓦克寺的，自然是贵人。
　　罗摩迦叶笑容满面的充当迎者，将贵人一个又一个的请了进去。
　　每个被请进来的于阗贵族，都必须在傅乂等人的催促下，上前拾起那把匕首，狠狠扎进安国的尸体里，然后像接力赛一样，传递给下一个人。
　　傅乂管这叫“众戮其尸”，理由是于阗王的罪责太重，只是杀死太过简单。
　　实际上，就是拉这些于阗贵族们下水，逼着他们也变成共谋的手段。
　　杀死尉迟安国只是第一步，如何让大伙儿全身而退，并掌控于阗就难了，接下来，还需要这些于阗贵人的配合。
　　傅乂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些顺服的于阗佛教徒，发现，他们似乎并没有多少血性！
　　任由揉捏。
　　‘华夏，可以有佛修，但不能有佛国、佛县、佛乡……’
　　一念及此，傅乂没有再多想，他知道自己阻挡不了他们向东……
　　…………
　　揭竿为旗，斩木为兵，推翻暴秦统治。（√）
　　众生皆苦，六道轮回，且修来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