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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进行了一场说来就来的干架,然后莫名其妙被警察逮个正着,一问之下却是熟人,稍稍舒了口气,谁知这口气还没咽进肚子里,又得被抓进局子里喝茶?
“这是怎么回事?”江青城询问身旁的杨老头道。
杨老头摇摇头,也不说话,看似生着闷气,旱烟一口一口抽着,不时还砸吧砸吧嘴,鼻孔喘着白烟。
“杨老,这位小兄弟,跟着我走一趟吧。”小六耐心等待杨老头吃完烟丝,轻笑提议道。
三个人在仓库水泥袋子上并排坐下,谁都没多余动作,不久后几个鼻青脸肿的打手顶着晕晕乎乎的脑袋挣扎起来,又是宿醉又是被一顿胖揍,就连走路都是歪歪扭扭的,小六见了话不多说掏出手铐全铐在柱子上,手铐不够就用绳子,也不知从哪找来的腕口粗的绳子一个个绑牢,下手的纯熟程度足见这人是个有真本事的高手,然后拿手机拨了个电话,估摸着是警局的电话,喊人过来收拾残局。
这不是要被收管看押?江青城瞅一眼杨老头,低声问道:“杨老头,怎么办,要不赶紧跑吧,自古衙门朝南开,有理无理莫进去啊!”
“跑?怎么跑?跑到哪去?”杨老头素质三连问,脸上挂着他素来都没有的苦笑:“你要是跑了,被贴个告示当通缉犯抓,不是活受罪吗?”
江青城惨惨一笑:“犯不上,小六不是熟人吗?不能吧!”
“熟人是熟人,可这小狼崽子办起事来六亲不认,熟人又能怎地。”杨老头收了旱烟杆子,拍拍屁股站起来,冷哼一声道:“人家可是模范标兵,警局里的后起之秀,哪是那么简单的,你当人家是熟人,人家当你是仇人,是晋升的踏脚石,懂不懂?”
“杨老,你这么说就是埋怨我了,我这性子,不都是跟你学的嘛。”小六呵呵笑道。
“哼。”杨老头只剩下冷哼和叹气了。
不一会,鸣叫着警笛声的警察到来,把小黄鱼在内的近十号人一并带走,至于已经逃走的还去不去抓就不知道了,到杨老头与江青城这边,小六倒是客气,和警局的人说了两句话,其他的人就先撤了,只剩杨老头和江青城两个,留给他应付。
这么一看,人家也给够面子了,江青城反倒对这人产生了莫名的好感。
随后,杨老头象征性挣扎了两下,争吵了两句,太过熟悉小六的他知道结局是怎么样的,叹息一声也不执拗了,乖乖和江青城一同上了警车。
就这样,再还没歇几天之后,江青城又一次光荣地被人请去喝茶,不过级别不一样,上一次是派出所,这一次是公安局,上一次是民事纠纷,这一次,搞不好就是刑事案件。
……
……
警车纸上,透过车内后视镜,这名名为小六的中年男子看着仍旧在生闷气的杨老头,笑一笑说道:“杨老,当年是你给我说的,当警察就得好好当,违法乱纪的人该抓就得抓,现在又生的什么闷气。”
杨老头哼哼唧唧的还是不理他。
小六双眼一肃,看着后视镜的眼神能清晰传达给杨老头。
“杨老,我知道你是好心,我也知道你很能打,可现在都什么年代了,不流行你们那种占地盘收保护费的模式了,现在的混混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随随便便注册个皮包公司,光吃官司就有够你受的了,律师函天天往你家里寄,闹不闹心,现在呀,不是动拳头就能解决问题的年代了。”
“在说说这事,小黄鱼只是个诱饵,就是来试探你老的弃子,你根本不明白那些人是有多赖皮,他们只需要一句话,一纸律师函,就能把你完全约束在法律之中,这些年时代在变,法庭上扯皮的事,可比你们以前见过的老赖玩的更溜更花哨,你只要犯上一丁点的错,他就能跳出来狠狠咬住你不放。”
杨老头一直沉默,脸上神情多变,嘴角略微翘起,却看不出究竟是何神态。
小六透过后视镜看一眼,继续道::“小黄鱼这事,四娘早就想好了法子,对付他不难……王老八的手伸的太长了,居然想伸到梦园里去,这次肯定是要给他点教训的……四娘不想告诉你就是怕你意气用事,这倒好,还是让你听了去。”
杨老头坐正了身姿,想了片刻后斩钉截铁说道:“只要我活着一天,梦园就是我罩着的地。”
车上的这场谈话,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旧时代与新时代处事方法的不同,是跨不过去的一道代沟,以前的那一代人拳脚厮杀讲究个快意恩仇如侠客,现在的这一代人讲究个谈判桌上尔虞我诈长袖善舞似政客,不一样的背景造就不一样的人,这种事,光靠嘴巴是说不清的。
小六知道自己的话没起半点作用,也没有再说什么,这些上一世纪残存下来的有头有脸的人物,就像野火烧过后的草原,只留下焦黑的土地和残存在土壤里的草根,看似死了却又活着,他们有一个共同的名字:老炮。
就江青城来看,反而觉得杨老头说的更对脾气,只因这话里透着股江湖的味道。
……
……
杨老头这边正忙,苏四娘那边也没闲着,叫来经理萧森,揉着怎么也抚不平的眉头,不停埋怨说道:“杨叔是什么脾气你不知道吗?他多大年纪了你不知道吗?这种事情怎么还能给他说?这么多年的磨练你就是这水平?还是说,你收了别人的好处?”
萧森看着苏四娘的背影急忙解释说道:“我一时半会也没想那么多,杨老问起来我就直说,就跟以前一样,外面的事不都是让杨老过目的吗?而且我也没说多少,就简单的......”
说着说着就没声了,苏四娘还不解气,呵斥道:“没说多少是多少?”
看萧森一点脾气都没有,心甘情愿挨自己一顿臭骂,苏四娘就知道这次只是个偶然的误会,萧森以前是杨老头手底下的人,杨老头以前也确实是梦园管事的,这错不了,于是就一不小心照着过去的模式来了,这能怪他吗?怪倒也能怪,却不能全怪,自己没事先提醒也有问题,后来反应太慢就更是问题。
挥挥手让萧森下去了,苏四娘骤然闭上了疲惫的双眼。
闭目养神片刻,再睁眼时,眼中已逐渐坚定,脸上神情渐趋平静,起身朝书桌走去。
一边在书桌格子里翻着东西,一边喃喃自语道:“王老八,手伸的太长了,小心没本事收回去……这次,就让你先尝尝甜头。”
随后,她从杂乱的文件中翻出一个黄皮纸袋,看了一遍里面的东西,又再次合上,随口一声招呼再次喊来了萧森,把文件给他,沉默片刻后淡然说道:“把东西给王老八,他就知道事情该适可而止。”
场面一目了然,作为利益交换,让杨老头冲动行为造成的不良后果有一丝缓和的机会。
或许杨老头的械斗场面不算太过宏大,或许后果也不会太过恶劣,或许只是关上几天就放出来的事情,但杨老头的身份太过重要,让她们没有选择的余地,只能这么做。
哪怕干了笔赔本买卖,只要杨老头没事,那也是值得的。
萧森知道这里面是能挽回他过失的东西,急忙带着东西办事去了,房间里又剩下苏四娘一个人,她揉着怎么都揉不平的眉心,不知怎地,竟然对印象中那个憨憨的少年产生了兴趣,笨一点不会音律也就罢了,还能跟着杨老头去两个打二十个,该是有多笨!
想着想着,她叫来昨晚带路的那个小姑娘,淡淡问道:“昨晚上楼的那人名叫什么?”
……
……
江青城狠狠的打了个喷嚏。
当然,都这种地步了,他没有去想是不是远处的某个小娘子思念他的心有灵犀,他只是认为烟味太浓了。
确实,公安局给他内心深处最原始的印象,就是局子外面冷冽的金属色彩,和局子里面浓郁的烟草味道,而现在,他身处在局子里面,对比了公安局与派出所的等级,发现还是公安局烟味更浓一些。
作为帮派大佬的小黄鱼大概一辈子没受过这种屈辱,在醒了之后抱着警察的大腿不放,哭诉着自己遭受到的非人待遇,绘声绘色的哭闹着自己二十号人是怎么被对方两个人打的满地找牙的事实。
虽然小黄鱼的大哭很动人,他绘声绘色的表演也恰到好处,可见惯了大场面的警察自然是不会相信这种无稽之谈的。
“人家两个人就把你们二十个人干趴下了?你和我仔细说说,究竟是怎样彪悍的老头能一个打十个?来,认真说,让我好好听听,依我看,人家老爷子肯定是被你们坑了,还想蒙人。”
“警官,您可得替我做主啊,你瞧瞧这伤势,难道还是我们自己打自己的?如果你敢包庇那老头,我就去媒体报纸上好好宣传宣传,只求一个公道!”
“这....这倒也是....”
没有电影中那般审案子的派头,里面的犯人被牢牢铐住,审案的人带着耳麦,架着摄像头,还有一块双面玻璃,里面看不见外面,外面能看清里面,还不时指挥着里面的人审案.......这些印象中的物件一个都没有,有的只是几张凳子,中间隔着一张桌子,两帮人对峙相互辩解的场面,谈不上恢弘,甚至有点搞笑——明明刚才还干架死去活来的两帮人现在和平坐在面对面的地方,被警察威慑着不敢发作,只能以言辞取胜,只是言辞这种东西向来软弱,娘说娘有理,婆说婆有理,扯来扯去,几十分钟了还扯不出一点有用的信息,确实够搞笑的。
不知是为了避嫌还是其他的原因,送杨老头他俩过来的小六并没有在场,坐在主台上的那位警察是为约摸四十出头的中年人,本着老成持重的本性,还没有对这起案件下定义,对县城里这帮为非作歹的小混混也没好感,再瞅着杨老头年级比他还大,日子过一天没一天的,让他真不好下狠手,说话办事也都朝着对杨老头有利的方面去的。
杨老头梳着颌下稀稀落落的胡须,得了便宜也在卖乖,安安稳稳坐着,不到不得已轻易不接话。
小黄鱼却还在吵闹着,此时此刻完全把自己社会人的身份抛到一边,明白自己已经制服不了杨老头了,就只能祈求法律能制裁杨老头,却也不想想以往他干的那些事哪个是能上台面的,现在反而装个弱势群体,着实有失身份,几个小弟都羞的没脸见人。
中年警察看着堂下对峙的两帮人,被两帮不同的话弄的头痛不已,总结筛选了一遍所有可能的结果,发现好像真是两个人打了人家二十个,闻所未闻......
小黄鱼心头气血难平,忍不住咳了两声,竟咳出了不少的血丝,立刻吐在桌子上,指着血丝愤懑说道:“咳咳……警官,这还不能当证据吗?”
在这一刻,小黄鱼竟无比后悔没有在仓库安装上摄像头.....虽然这样会暴露自己很多东西。
“这.....这......”
中年警察有些迟疑,书本上说的道理与法规,如果打架斗殴的情节轻微,没有严重后果,则使用《治安处罚法》予以治安处罚;如果情节严重,造成严重后果,则依据《刑法》规定,以聚众斗殴罪处罚,然后看情节轻重,如果造成轻伤以上,就构成故意伤害罪,是要判刑的。
至于情况轻重的程度,则有他们判定,说实话,他们两帮人真真切切是一场械斗,参与人数也在二十人以上,属于“扰乱公共秩序”犯罪,判刑绝对没问题。可看着胡子都发白了的老头在监狱里度过余生,想着就有些残忍。
无奈只能再劝说张牙舞爪的小黄鱼:“黄信杰,你真要把事情闹大,要知道,你也得坐牢的。”
“什么闹大不闹大,我只是说实话而已。”
小黄鱼稍稍平静,说的话清晰又讲道理,谁也没想到,那个混迹在市井之中的社会人竟是不依不饶要和杨老头死磕到底,这事透着蹊跷,他们这类人,哪次不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好?
正当中年警察踌躇不决的时候,又有转机出现,自称是小黄鱼一方律师的几个人请求和小黄鱼见面说上两句话,透露出来的一点风声表示,似乎这事有变简单的趋势。
顺水推舟,中年警察也叫停了审案,容后再议。
……
……
审案的事暂时告一段落,其他的流程倒没停下,比如说通知家属。
江青城联系不到林婉兮,他和杨老头的电话,就自然只能打到吕千草那里。
吕千草正忙着他的事,听了这事咋然变色,正准备厉声痛骂之时,又觉得人都不在没效果,摇了摇头,赶紧来找林婉兮,压低声音说明了情况。
林婉兮带着黑灰的小脸上立刻漏出极不自然的表情,不明白昨天明明还好好地现在就成了这样,慌了手脚,甚至感觉自己膝盖有些发软,喃喃自语道:“这该怎么办呀,这该怎么办呀?”
她讷讷半天依旧想不出办法,只得满怀渴求看向吕千草。
吕千草压低声音说道:“应该没事,杨老头的本事……大风大浪都过来了……”
“你想别急,我去看看。”吕千草挠着头,看林婉兮慌里慌张的模样很为难,“早知道就先不跟你说了,或许没多大事,让你白担心。”
没有多说一个字,她慌张的冲进房间,抽出枕头下的铁盒子,抱着就往出跑,在吕千草快要出门的时候追上了他。
倔强的一个字都没有说。
……
……
看管室的日子并不好过,就算是暂时没有下事件的最终定义,但很自然的,他们得在看看管室上一段日子。
这才让江青城终于明白,都市小说中那些神乎其神的人物,飞天遁地无所不能,杀完人后拍拍屁股就能摆平后事的情节,只是不符合现实的空中楼阁而已,在这个高度透明高度法制的现代社会,打个架都难逃法律的制裁。
这样的场景又让江青城想起了林婉兮,那个傻傻等着自己回去的小丫头片子,等不到人该有多着急.......就好像听到了江青城的心声,一声闷雷响起,一场淅淅沥沥的秋雨如期而至,吹散了空气中最后一丝热气,也消磨了人心里最后一丝躁动。
江青城并不知道梦园苏四娘正在为了他俩的事做着努力,要是知道的话应该会好一些,也不知道客栈里的某个人正搭着顺风车赶来,要知道的话只怕要多埋怨杨老头几句。
这些都没有,此时的江青城正端着微烫的面碗,望着雨水从屋檐棚子上不停落下,夏末入秋的凉风与细雨应该使人很舒服,可他却没有,想着不久后的可能遇到的严酷惩罚,心下就有些郁闷,就算面条的味道不错,他也没有再动一动筷子的打算。
这人啊,就是这样,性高采烈干了某一件事,当时觉得很爽,回过头又被严酷的惩罚吓昏了头,江青城只是一介俗人,丝毫不能免俗。
想着想着,他忍不住又叹了口气,低头用筷尖挑弄着碗里的面条,完全没有吃东西的心情,杨老头兴致却大,和江青城关在一起,看江青城久久没动静,自己吃完了还不够,争着抢着要吃江青城这碗,美名其曰不能浪费,江青城懒得搭理他,也没让他。
窗户外面的雨下的越来越大,不多时候便已经在地面聚起一滩水洼,杨老头还在喋喋不休诉说着自己英勇的过往,见识过今天的一切之后,江青城知道这些很可能是稍有夸大的吹嘘,却并非空中楼阁,只是江青城现在却没兴趣管这些,躲过杨老头又来抢饭碗的手,江青城仰头看了他片刻,没有说话,倒是动起了筷子低下头来吃面。
短暂的沉默之后,杨老头忽然低头望向他,微笑说道:“这不就对了,这面还不错。”
江青城蹲在地上回答道:“吃饭得看心情,这是林婉兮教给我的道理,否则再香的面也就只是那么回事,杨老头,我知道你想安慰我才耍,可现在我并不想被人安慰,我只想静静。”
作为一个老一辈的人,此刻没有顺口接一句“静静是谁”,算是已经很给江青城面子了。
“我们这次怎么判,不会蹲个十年八年吧?”
“那犯不上,得看具体情况,一来看干架兴致,二来看结果是轻伤重伤,放心,我下手还是分的了轻重的,别看他们几个被我干趴下,实际却都是轻伤,最多罚款劝教而已。”
“而且法规了说了,在故意伤害案件中,如果案发前因为被害人有明显过错,被告人一怒之下失手将被害人致伤,情节明显较轻,且案发后被告人又能积极赔偿被害人经济损失的,一般应从轻处罚或免除处罚。你想想看,以那帮小混混的名声,怎么着都是他们先错吧,咱们只是不小心失手罢了。”
杨老头语速飞快,为江青城解释了一遍,仔细回想一下,仓库里的时候,那帮人明明躺在地下,又能飞快的逃走,好像真是如杨老头所说。
“杨老头,你好像很懂啊!”
“一般,一般。”
“你好像是早有预谋才去干架的。”
杨老头笑了笑,说道:“这都被你看出来了……你以为我是你这种生瓜蛋子,闷着脑袋向前冲。”
江青城低头不语,看着手中捧着的面碗问道:“我感觉你算漏了一条,一而再,再而三的在边缘试探,后果应该也会酌情加重的吧?”
“......”这次,换杨老头沉默了。
这场雨越下越大,哗哗击打着窗户,水花在窗户玻璃上凝聚成一层水雾,逐渐已看不清窗外,江青城却还是端着面碗看着窗外,不知是在看雨还是看别的。
忽然铁门被打开,他顺着声音抬起头,向门口望去。
这里只是局子里的禁闭室,而不是看守所,规矩没那么麻烦,所以某个急匆匆赶到的小女子能直接出现在他面前,甚至没有警察的丝毫提醒。
这场忽然的出现,让江青城举足无措,他此时此刻没有大言不惭地找寻借口,也没有羞愧的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他就只是发呆着。
然后。
江青城知道,他这辈子都忘不了这个场面,林婉兮焦急地冲进禁闭室,漫天的大雨把她身上衣裳打湿大半,脸上、身上、头发上满是水珠,看上去有些狼狈,她还死死抱着一个铁盒子,没有人能从她手里夺过去。
更奇妙的在看到江青城的一刹那,所有的焦急与苦恼就全都不见了,她轻轻的一笑,毫不狼狈甚至有种莫名的从容,这笑,就像是穿破云层的一缕阳光。
窗外的大雨倏然而逝。
江青城也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