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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山上的葬礼刚刚过去不久,老宗主坟头的墓碑依旧崭新。墓碑前,站着一个身穿粗木衣衫,身材佝偻的老婆婆。老婆婆手里拄着一根拐杖,站在墓碑前,杵立良久,喟然叹气。上前一步,伸出干枯的手来,拍了拍墓碑的顶端。“好徒弟,好好休息吧。”
转身,看着不远处的纪水寒,老婆婆点点头,道,“不错,好好修炼,前途无量。”
纪水寒冲着老婆婆抱拳。“前辈是……”
老婆婆不言不语,抬起手中拐杖,顿了一下,身形陡然消失。
再次出现,已经到了絶岭关。
看到白发苍苍的红颜女子,老婆婆道,“耗尽命力,值得吗?”
女子看向老婆婆,开口说话,声音沙哑。“你是来看我笑话的?还是来寻仇的?”
“寻仇?”
“毕竟若非因为执意唤灵,你的那个老徒弟,也不会死。”
老婆婆摇头,“断七情、绝六欲。何谈爱恨!”
“那就是来看我笑话的咯。”炽皇哈哈大笑的一阵,脸色微微泛红,明显带着怒意,沉默片刻,又道,“神之弃子!你知道吗?”
“知道。”老婆婆道,“据说,是被传说中的神界驱逐的一位神人。还有人说,他是你那个心爱男人的师尊。”
“我复生的,是神之弃子!”
老婆婆摇头,“不可能的。”
“为什么不可能?我看到了,她手上的金光……明显就是神之力!她一定就是神之弃子!”
老婆婆依旧摇头。“我是说……你不可能复生任何人!”
炽皇蹙眉,不解。
老婆婆又道,“地狱,其实并不存在——或者说,并非一个以实物存在的地方。那只是历代高手亡故之后,不甘的怨念,汇聚而成的一个虚无世界罢了。那里,没有灵魂。有的,只是无尽怨念罢了。所以我说,你不可能复生任何人。”
炽皇呆了许久,盯着老婆婆,道,“你的意思是……”
“她……只是拥有了神之弃子的怨念罢了。”老婆婆道,“这份怨念,给了她神之弃子的记忆,也暂时赋予了她神之弃子的能力。暂时而已,等到怨念消散,她大概还会保留那份记忆,却不会再有那么强大的能力了。”
炽皇呆呆的看着老婆婆,良久,泪如雨下。脸上却泛起笑容,最终放声大笑。笑声越来越大,泪水越来越凶。
无数岁月,自己竟活成了一个笑话。
“有些事情,有些人,总该放下了。”老婆婆劝道。
……
平阳确实还是平阳,只是感觉不太一样了。
具体哪里不一样,或许不单单是性情。
牧飞龙斟酌良久,才问道,“在你以为你不是平阳的时候,你以为你是谁?”
平阳看看牧飞龙,笑了一声,道,“想知道?”
“是的。”
“走吧。”
“去哪?”
“去找你妻子纪水寒,有笔账,也该跟她算一算了。”平阳道,“至于我的故事……很长,路上我慢慢告诉你。”
……
西江南岸。
两匹快马,驮着三人,正沿岸疾奔。
纪水寒怀里抱着脸色苍白的芍药,一手紧紧抓着缰绳,回头看了一眼。
追兵好像不仅没有减少,反而更多了。
牧云杰骑着另一匹马,也回头看了看,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说话间,抓了抓胸口。纪水寒的“仙丹”,好像并没能彻底解毒。应该是只能压制毒的蔓延,不然,牧云杰和芍药早就死了。
也正因此,需要依仗灵动御敌的芍药,因为中毒,反应和动作都慢了许多,这才受了重伤。
低头看看怀里脸色苍白的芍药,纪水寒想了想,道,“他们是要追我,你带着芍药,先走吧!”
“不行!”牧云杰想都没想,直接拒绝了。“总会有办法的!前面就是山林,到时候,我们弃了马。山林地形复杂,很容易就能甩掉他们了!”
纪水寒看了一眼前面。
目测山林至少还有十余里。
自己的骑术太差,又带着芍药,后面的追兵越来越近,也越来越多。怎么看都不像有足够的时间。再拖下去,可能都跑不掉了。
纪水寒道,“大男人别墨迹了!带着芍药走!”
牧云杰回头看看,丰富的沙场经验,让他一眼就看出来,这么继续跑下去,肯定要被追上了。略一沉吟,牧云杰道,“你们先走!我来断后!”言毕,忽然用手中的“狗腿杖”敲了一下纪水寒的马的后臀。马受了惊,撒丫子狂奔。
牧云杰则勒住缰绳,翻身下马。
灵力灌入狗腿杖,横扫而去。
砰砰砰数声。
灵力轰击在地面上,一时间,尘埃飞扬。
纪水寒死死的抓着缰绳,不断的回头,咬着牙,挣扎了许久,终于打定了主意。“芍药!你先走吧!”说着,就要把缰绳交给芍药。
芍药一愣,道,“一起拼了吧。”
“不!你中了毒,又受了伤。留下来,也就是个累赘,帮不了我。”纪水寒道,“这事儿本也与你无关,自己逃命去吧。”
“小姐……”
“呵,你知道的,我从来都不是你的小姐。”纪水寒道,“走吧。”
将缰绳交给芍药,纪水寒忽然飞身跃起,待马驮着芍药跑远,才飘然落下。
看着芍药远去,纪水寒放了心,转身,朝着前方厮杀之处不急不缓的走着,一边走,纪水寒一边取下了灵戒,收入储物戒指中。
牧云杰到底人单势孤,纵然修为高绝,也不可能一下子拦住所有人。到底还是有十余匹快马追了上来。绿营悍将,实力不可小觑。
纪水寒却并不害怕。
灵戒取下,再也没有任何东西能够压制器灵的境界。
病阶段的器灵,引得周围本就浓郁至极的灵力,呼啸而至。
天地,试图同化纪水寒。
纪水寒十指展开,指甲忽然变成了火红之色。指甲缝里,还有火焰嗖嗖的冒出来。
以木生火,以灵生木。
所有聚拢而来的灵力,仿佛都被纪水寒手指上的火焰影响,变得暴躁不安。
一匹快马很快到了眼前。马上人飞身跃起,手中长剑呼啸而至。
纪水寒没有避开,反而直接迎了上去。
单手伸出,一把抓住了剑锋。
叱——
指间火焰,顺着剑身蔓延,转眼蔓延至那人全身。
呼——
那人整个烧了起来,竟不过弹指之间,化作一片飞灰。
所有看到这一切的人,都惊掉了下巴。
一时间,勒马之声不绝于耳。
不远处,牧云杰不知道这边发生了什么,还在极力阻拦追兵。追兵没有兴趣跟他纠缠,自然都使出了杀手锏。
一把刀,贯穿了牧云杰的胸膛。
他也是个狠人,身子猛地往后撞去,直接将刀的主人撞飞。刀主人抓着刀柄往后飞退,牧云杰的胸膛间,叱的蹿出血来。
纪水寒看在眼里,目眦欲裂。
这一路赶来,跟牧云杰朝夕相处。纪水寒把牧云杰当做朋友,此刻见他挨了一刀,自然是怒不可遏。
“混蛋!”纪水寒大怒,“都活腻了!”
还有些距离,纪水寒对着那刺伤牧云杰,还在半空飘退的刀主人凌空抓了一下。
四道红色的火焰,呼啸而至。
那刀主人,还未落地,整个人竟被这四道火焰切成了五段。
纪水寒杀红了眼,一路不停的打出红色火焰,将所有靠近的人直接斩杀。一边杀,一边靠近牧云杰。走着走着,纪水寒脚下一个趔趄,差点儿跌倒。
她的脸颊,变得一片通红。
牧云杰躺倒在地上,看着朝着自己走来的纪水寒,眼眶中竟是落下泪来。
虽然不了解修真者,但牧云杰看得出来,纪水寒似乎在拼命。她打出来的红色火焰越来越急,步子却是越来越缓慢。她漂亮的脸上,起初红扑扑的,很快就红的可怕,好似有火焰在身体中燃烧着。
她走过的地方,是一片焦土。
纪水寒很强,但武技方面,还是差了太多。
有高手找准了机会,切到了纪水寒身后,抬手就是一剑。
剑锋透胸而过。
纪水寒愣了一下,看到了胸前的剑锋。
紧接着,没等纪水寒有所反应,那剑身,竟然直接化作飞灰。背后偷袭她的那个高手,也顷刻间灰飞烟灭。
纪水寒似乎毫发无伤。
但她却高兴不起来。
腿软了一下,直接跪倒在地上。
周围众人,虽然惊骇于纪水寒的实力,但也看出来纪水寒似乎只是爆发性的能力,并不能长久。于是,原本心生退意的众人,又一次围拢过来,准备伺机而动。
纪水寒看着自己手上皮肤里翻腾的火焰,感受着无形中不断的同化自己的灵力,知道自己快撑不住了。很快,自己就会像那些被自己杀掉的人一样,化作飞灰,于这天地融为一体。
赶紧取出储物戒指里的灵戒,戴在手上。
周围灵力,很快消散,恢复了普通的状态。而她体内的红色火焰,也开始渐渐熄灭。不过,纵然熄灭,纪水寒也很清楚,自己依然难逃一死。
火焰烧去了自己太多的木属灵力。
作为一个木灵,缺失了基本属性,就等于死亡。
浑身乏力,纪水寒趴倒在地上。
围观众人,见如此状况,顿时兴奋不已,一起朝着纪水寒涌来。
忽然,有人发出一声惨叫。
嗖嗖嗖!——
一个身影,开始在人群中穿梭。
那身影经过的地方,一团团灵力汇聚,有些好似云彩,有些好似绽放的莲花。
一步踏云,三步生莲!
是为《云步诀》。
芍药终于明白了《云步诀》的精要,也终于明白了“刀剑无眼,苍天有眼”的意思。
刀剑无眼,毫无章法。
但苍天有眼,会将所有该死之人,送入刀剑之下!
那莲花,是绽放的死亡,会剿杀一切靠近它的生灵。
那云彩,是苍天的眼睛,将所有生灵,推向莲花。
一片云彩,飘然靠向纪水寒。
倏地——芍药在纪水寒身边站了一下,又迅速离开,一片云彩,留在刚才站立的地方,挡住了要推动纪水寒的云彩。
纪水寒努力爬起来,看到了芍药。
像个无踪的鬼魅,眼看着她朝着东边跑去,却从西边突兀的出现。眼看着她是后退了一步,却莫名其妙的出现在前方百米之地。
到处都是惨叫,到处都是死尸。
纪水寒惨笑一声,气道,“死丫头!有这种本事,怎么不早用!”说罢,提一口气,朝着牧云杰走去。到了近前,纪水寒便失去了力气,瘫坐在地上,看到牧云杰胸口的伤,纪水寒的心揪了一下。“大哥……”
牧云杰挤出一丝笑来,想开口说话,却呛了一下。血从喉咙里呛了出来。
“大哥!”纪水寒扯碎了衣衫,想要捂住牧云杰胸口的刀伤,转眼间,衣服就被鲜血染红。
“去北方……”牧云杰轻声说。
“你少说两句啊……”
“北方人都逃了,地广人稀……”牧云杰依旧缓缓说着,声音越来越小,最终缓缓闭上眼睛,闭了嘴巴。
纪水寒呆呆的看着牧云杰,眼睛湿了。
“大哥……”
这个男人,在矿洞里的时候,他说他很喜欢自己。只是因为身份的关系,知道这样的喜欢,是个错误。他说他这一生,犯了两个大错。一个是因为官场利害,娶了杜氏。一个是喜欢上了纪水寒……
这个男人,本该跟着四皇子的大队去南山郡,但他却留下来,守着自己,一路护送,最终,却为了自己,丧命于此……
纪水寒不想哭。
哭泣,是弱女子才会有的行为。
自己不能……
却又止不住。
真是个蠢货啊。
为了一个不可能喜欢上自己的女人牺牲,值得吗?
只有蠢货,才会这么不求回报的喜欢一个人。
纪水寒忽然觉得牧云杰很可怜。
到死,什么都没有得到。
还不够可怜吗?
芍药杀完了所有人,站在纪水寒面前,看着地上的牧云杰,眉头微蹙,正要开口说话,却听纪水寒道,“在矿洞里被困住的时候,他以为我们都要死了,所以想亲我……被我拒绝了。”叹一口气,纪水寒伸手拢了一下牧云杰额头凌乱的头发,低下头,在牧云杰额头轻轻一吻。
“唉……芍药,找个地方,把他安葬了吧。”纪水寒道。
芍药拧眉道,“安葬?他又没死。”
“……”
“刀伤虽然看起来可怕,却又没有伤及要害。而且他已经是玄阶中期的修为,命力很强,哪有那么容易死掉。”
“……”
“傻愣着干什么?赶紧带他去治伤,再耗下去,他可就真的要死了。”
纪水寒忽然红了脸,怒不可遏的瞪视芍药,吼道,“你这么厉害,为什么不早出手!?”
“我……我刚领悟了《云步诀》的精要。”芍药道,“这还要感谢你的‘仙丹’。”
“那……那……”纪水寒憋红着脸,低头看看昏死过去的牧云杰,道,“不要跟他说刚才的事情!”
“哼。”
“你哼什么哼!”
……
南山郡。
郡守府邸成了临时的皇宫,御史府成了内阁衙门,郡尉府成了大都督府。就连郡丞的私人住宅,也成了兵部尚书的办公之地。
整个南山郡内,稍微阔气一点儿的宅院,都被征用。
郡内一个富户的家中。
大厅内。
和妃,带领一众死灵,伏地拜倒。
“妾身……”
“臣……参见冥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