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内忧

　　萧江换了个玉简，再次打开仙界快讯。一边看章鱼邪魔小饼干在线殴打剑尊苏白，一边嗅着空气中若有若无的土腥味思索自己的未来。
　　作为一名渴望长生的土地公，灵泉是他最需要的东西。有了灵泉他就能推进自己的修行进度，摆脱地底潮湿阴暗的生活，钻出来和大家一起攀登长生之路。
　　《灾厄纪元》刚好可以满足他的需求。
　　往常他风雨无阻地忙碌一个月才能赚五千滴灵泉，今天仅仅花费几分钟时间完成了一个简单得荒谬的新手任务就奖励了他整整一万滴灵泉，相当于他两个月的工资总和。
　　正式任务的奖励必然更加丰厚。
　　他只要认真完成任务就长生有望。
　　至于风险——他觉得只要不操作失误把邪魔引来捶他自己，他就不需要为安全担忧。
　　屏幕中忽然传出主持人的惊呼。
　　“不可思议，这是什么招式？”
　　“竟然打得剑尊毫无还手之力！”
　　画面里章鱼邪魔小饼干正用触手狠狠地鞭笞剑尊苏白，五条触手轮转如风迅疾如电。剑尊苏白被抽得毫无招架之力，已经好久没落地了。
　　萧江眼底倒映着画面中晃动的光影，在沙发上一坐便是三天多。
　　三天后战局已经彻底明晰。
　　剑尊的本命飞剑被小饼干攥在触手里剔牙，而他本人则遍体鳞伤地漂浮在空中，头顶半秃、垂头塌肩、目光涣散，仿佛下一秒就会坠落。
　　他身后高耸的万丈剑山也变成了一座乱石嶙峋的废墟，高度不及从前百分之一，是小饼干拿他的身体硬生生砸垮的。
　　空气一片死寂。
　　“He~Tui~”
　　小饼干朝旁边吐出一口黏液：“就这？”
　　剑尊没有回答。
　　仙界快讯的主持人唏嘘道；“不知道这位天尊和剑尊之间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不只摧毁了剑尊的道场，毁了剑尊的本命飞剑，还打垮了剑尊的道心。”
　　说到这里，主持人忽然话锋一转：“但这也可能是剑尊本人嚣张跋扈导致的恶果，本台刚刚整理了这些年与剑尊有关的意外伤亡数据。在可查的近两千年里，剑尊直接导致七万人伤亡，间接导致二十四万人伤亡。”
　　“对于要求赔偿的受害者，剑尊表示他愿意当面赔偿。不过他以受害者过多为由要求受害者去找他，这个要求看似合理。但他常年居住在剑山之巅，只有一条路通往那里。那条路上布满剑尊练剑留下的凌厉剑气，其他天尊想上去都要费些手段，受害者更是根本没机会登顶。”
　　“而死掉的受害者连这个机会也没有。”
　　主持人深吸一口气：“尽管有些冒犯，但我想剑尊以后必须要改改自己的行事风格了。”
　　萧江听得咂了咂嘴。
　　这剑尊就是个败类，根本没有古代仙人的风范。他是靠好勇斗狠崛起，然后用灵泉生生把境界推上去的。
　　这样的天尊实在枉为仙表。
　　萧江忽然想到游戏里那个词——内忧外患，他若有所思地看着屏幕里凄惨的剑尊，心想如果外患是指盘踞异域的怪兽异族，那内忧应该就是指剑尊这样德不配位的仙人吧。
　　在这个世界，虽然人人都能成为飞天遁地的仙神，但因为资源有限，只有很少一部分人能涉足长生，所以产生了激烈的竞争。
　　人们虽然有飞天遁地的能力，但却没有时间享受飞天遁地的快乐，而是被困在城市中为灵泉日复一日地奔波忙碌。
　　这个世界的选拔机制有问题。
　　站在金字塔顶端的仙人们掌握了整个世界的资源，他们按照新生儿在学校的成绩分配这些资源，让孩子们一入学就开始竞争。
　　有些孩子天性纯真，品德优异但不爱学习，得到的资源只够把自己的仙神胚胎塑造成愚公、土地公、灶神......
　　有些孩子心思深沉，品行不端但是学习好，得到的资源可以把自己的仙神胚胎塑造成剑仙、天帝、后土娘娘......
　　土地公毕业的学生只能去做最低级的载人工作，愚公毕业的学生只能去做最低级的文书工作，灶神只能去做最低级的饭。
　　他们不存在触碰更高阶层的可能性，因为同样是做载人、文书和烹饪的工作，其他拥有更好的仙神分身的人能做得更好。
　　萧江便是前者。
　　年轻时没有好好学习，大学只能上土地公专业，还没毕业就过上了能望得见人生尽头的生活。
　　不过他有个漂亮道侣。
　　他们规划一起在地底打造个安身之所，然后生个孩子好好教育，让孩子出人头地，帮助他们长生。
　　相比于勤奋工作改变人生，这个规划可靠得多。但赶在这之前，他道侣没了。
　　用道侣父母的话讲，他就是个连长生的门槛都摸不到的废物，压根不配有后代，所以他们要把女儿嫁给一个能帮她长生的大仙。
　　之后他再也没见过那位曾和他一起发下海誓山盟的道侣。
　　他不止一次深夜买醉，蜷缩在阴暗的地穴中挠地捶墙。但第二天睡醒以后还是像昨天一样上街挥手揽客，麻木地载着客人穿梭潮湿的泥土。
　　循环往复，没有摆脱的可能性。
　　他只是无数这样的人的一个缩影。
　　仙神分身为人们创造了许多可能性，但也抹除了许多可能性。从毕业的那一刻起，人们的生命轨迹就被固定了。
　　整个社会固化得可怕。
　　顶端的仙人们陶醉于天地至理，各个都是太上忘情，根本不在乎其他底层的小仙人，制定出这个制度后便撒手不管了。
　　现在仙人文明内部的分裂非常严重，底层弥漫着绝望，每年都有几千万人自杀，所有人都是得过且过。
　　萧江见过很多五十岁以上的老土地公。
　　他们就像一台台没有灵魂的载客机器，目光空洞、动作僵硬、面无表情，仿佛行尸走肉。
　　萧江许多次告诉自己：
　　我绝不要成为那样的人！
　　但真正找到出路，还是在得到《灾厄游戏》之后。他紧紧攥着玉简，就像攥着自己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