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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福巷,一条据说在申城存续了两百年的旧巷。
油黏的空气,像是夏日的烧烤摊。
巷子里满是闪烁的刺目霓虹,造型夸张且充满暗示性的各色广告牌将本就拥簇的路面占去半数,各色垃圾随意被丢在粘脚的街面,阿婆端着铜盆正泼脏水,光着屁股的小丫跑来跑去,晦暗的角落里不时传出血脉喷张的夸张呻吟。
毛光油亮的老鼠一家衔尾而行,沿着墙角正举家迁移。
“咣啷啷……”
一只油光可鉴的鞋子踢开巷口碍事的空酒瓶,踩在了脚感绵软的街面。
皮鞋的黑与街面的灰,形成一种莫名的反差。
衣服笔挺的皮鞋男皱了皱眉,心里似吞了半只蟑螂,恶心。
肮脏,混乱,逼仄。
这是他对眼前这条存在了两百年的旧巷最直观的感触。
皱着眉头看眼被滚到墙角的空酒瓶惊吓的吱吱乱叫的老鼠一家,原本心情极差的皮鞋男蓦然变得莫名兴奋起来。
磨了磨牙,锐冷的视线从落荒而逃的老鼠一家身上挪开,投向这条旧巷的最深处,眯了眯眼,从光洁的牙缝里挤出一句:
“……蜡烛胚子!”
“嗒嗒嗒……”
沉稳有力的脚步声渐向巷子深处蔓延开去。
坐在门口倚墙打盹的老人,手里攥着一支滋啦滋啦听不清楚频道的老式收音机。
盖许是听了个寂寞。
坏掉的广告牌后,是为爱疯狂的女子,晦暗的光线下隐隐可见,正在尽力迎合黑暗中的高大身影。
或是听到有不同寻常的脚步声靠近,意乱情迷的女子从阴暗中探出头来,露出头生兔耳的一副纸白秀脸,皱眉冲着正跳脚避开一处臭水洼的皮鞋男就要张嘴,黑暗中一只白手套探出,揪住女子头发拽进了角落。
“……拉三!”
走过蚊蝇嗡飞的臭水洼后,皮鞋男不屑一笑,故意咳嗽了一声,黑暗中传出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仿佛什么东西刮擦过砂纸。
之后,安静的像风拂过水面。
没有得到回应的皮鞋男失望地摇了摇头,“砰”一脚踢开道左的半座石墩,石屑飞溅中,上百斤的石块在地上滑擦出许远,“轰”地撞倒那块广告牌,扬起阵阵充斥着挑衅意味的尘灰。
皮鞋男无趣笑了笑,像一只被捏住脖子的鸭子。
“嗒嗒……”
清亮的脚步声再度响起,但又戛然而止,皮鞋男似被焊住,一只脚微微抬起站着,直勾勾的眼睛钉在上面,脸色由白转红再转白,渐渐变得难堪。
油光可鉴的鞋面上沾了一粒该死的石屑。
对于有高度双重洁癖的人而言,一粒不该出现的石屑不亚于一记重磅炸弹。
“咯吱吱……”
皮鞋男磨了磨牙,面容狰狞中转过身,被血液燃烧到通红的双眼向黑暗中投以愤怒,却瞬间又被某种东西死死钉住,烧红的面色猝然开始疯狂掉血,狰狞凶戾也被丢进了大海。
惨白,惊诧。
黑暗中,依旧是那只白手套拿着一张粉色卡片于晦暗光线中晃了一下,好似烫到了手又迅速收了回去。
“爬!”
黑暗中响起一声恍若女子的梦呓。
皮鞋男微微错愕,听懂这发音是早已消亡的古蜀语后,蓦然联想到某件大事,眼皮不自觉跳了两下,便心惊胆战地连连点头,于慌乱中变成一只夹着尾巴仓惶离去的老鼠。
旧巷中响起一连串稀碎脚步声。
巷子尽头,一家缭绕着浓郁药味的中药店,因年久而斑驳褪色的店面看上去破破烂烂,皲裂门板上贴着驱凶辟邪的门神,门旁的砖墙上挂着一个掉漆小板子,板子上写着暂停营业四字,用的是金文。
脚步声于药店门前止住,片刻前如一条丧家之犬逃离的皮鞋男此时已然恢复七八分神色,冷傲,嚣张。
“啧啧……”
抬抬眼皮看一眼板子上的四字金文,又挪移到门板上两张旧门神上,皮鞋男不由咧嘴,似笑非笑,发出一连串意味深长地赞叹。
推门而进,刺鼻的药味撞的他险些窒息,用手掩了掩鼻子,效果不大,只能皱眉放手作罢,抬眼扫量店内一周,最显目的,大概也是最值钱的莫过于那一张堆满杂物的陈旧圆桌,两把圈椅,桌椅的腿脚还用布包裹着。
皮鞋男下意识看了一眼脚下,灰青色的地面,是那种最普通的青石铺就。
不像是很有年头的老物。
地面纤尘不染,这一点倒是很令他舒服。
砖石严丝合缝,呃,竟然看不到一丝隙缝。
皮鞋男略有不爽,皱了皱眉。
视线偏移,靠墙立着两座旧书架,上面堆满了书,书架旁侧的角落散乱堆簇着三四个书堆,入目可见妖媚的艳女书封,虫蛀的笔记小说,摊开的侠义小说云云。
皮鞋男这才意识到这个中药店应该改个名字,或者说原本就叫错了名字。
挂羊头卖狗肉?
“哦?来人了……先坐!”
就在皮鞋男微微失望之际,书堆后探出一颗蘑菇头来,戴着一看就是那种老古董的圆框墨镜,墨镜下方的嘴里叼着一颗冰糖山楂。
“故作姿态给我下马威?”
脑海里闪过这么一个滑稽念头,皮鞋男坐到了背对门口的圈椅上。
“【古今姓氏书辩证】?”
“【元和姓攥】?”
“【春申君列传】?”
视线不自觉掠过桌上摊开的三本旧书,皮鞋男磨了磨牙,心底一阵愠怒。
“……茶还是咖啡?”
平静声音里,能感觉出和善与友好。
“……冰水!”
“……”
皮鞋男接过加了冰块的开水,出于礼貌微微颔首道了声谢。
“……史公列传于你,也算对你之前那一段往事做了盖棺论定,后世人皆知你君子之名,如此看来,也妙哉!”
斟酌一下后,皮鞋男视线不露痕迹从桌上摊开的春申君列传上移开,之所以挑此由头开口,自然是有吹捧谄媚眼前之人的心思。
正绕过圆桌的蘑菇头男子身形微微一滞,杯里的米浆溢了溢,但持杯的手很稳。
“昔年六国伐秦失利,兵败函谷关,芈熊生怨归罪于你,之后你假李园之手诈死隐退,这一出金蝉脱壳,至今仍被我家主人津津乐道!”
转了转泛着丝丝雾气的茶杯,皮鞋男看着对面头顶蘑菇头的同龄人,一字一句说道。
“……哦,是吗?”
蘑菇头落座后,迎着皮鞋男视线望了过去,兀自一笑:
“看来你不是来买书或是看病的,你也是来递话的帮闲?”
“……我家主人念你不易,这才想打赏你一碗饭吃,况且这申城看似风平浪静,但每天都免不了有阿猫阿狗消失丧命,诸如你类……,也早已各自托庇于人,外假于物……”
“替我谢谢你家主人,不过我这个人生性散漫惯了,受不得那么多约束,你家主人想赏我饭……哦,对了,忘了问你一句,你家主人哪位?”
蘑菇头品一口手里的米浆,看着对面的冷傲男子,抿了抿嘴:
“哦,忘了告你,在你来之前,已经有人来过,说了与你差不多的话,不过人家还拿了一张很唬人的赏金卡……你两个巷子里没撞面?”
听闻此言,皮鞋男眼皮颤了颤,脑海里闪过那张令他震惊的粉色卡片,神色变得复杂。
黑洞赏金卡,由全球最大安全组织,同时也是最暴力的犯罪组织——黑洞集团小范围发行,额度无上限,全球持卡人数不过百位。
据说,这个黑洞集团的幕后巨头是一位令全球男人都稍逊风骚的奇女子。
蘑菇头见此,微微一愣,明白会错了意,但还是摇头给出了相同的答案:
“……呃,其实这个不重要,不论你们谁来,我这里都只有一个答案,我不会离开这里,除非你们将我的尸骨从这里丢出去!”
话说至此,自然没有继续聊下去的可能了,皮鞋男放下水杯,磨了磨牙站起身来,向门口走去,尤不死心道:
“你扎台型说的那些人文历史,对于如今的那些阿木林来说,纯属对牛弹琴,历史崩乱,文明一统已成大势,你若能尽早改弦易志……”
蘑菇头耷蒙下眼,小口品尝着米浆,一言不发,根本没有想要辩解的意思。
“……做条识时务的狗呢,还能有肉吃,如果非要做没眼色的烂人,只能死无葬身之地,你讲的那些陈芝麻烂谷子,换口饭吃可以理解,但要拿出来起事,呵呵……”
在门口站定脚步,皮鞋男冷笑着收回了落在屋子里的余光,即要抬脚迈过该死的门槛时,脑海某根弦须臾紧绷,而后迅速转身回望,圆桌上那杯加了冰的热水正冒着丝丝缕缕水汽。
于此一刻,他的眼睛随着杯子里正被热水一点点吞噬的冰块渐渐瞪大!
心脏仿佛被掏出扔在地上,又被狠狠踩了两脚!
这个屋子除了桌椅书架暖瓶,再无其他任何多余的物件,那……该死的冰块从何而来?
恐怖如白昼一般降临。
“嘶……”
安静的圆桌后终于发出一声感慨万千的叹息:
“唉……既然被你发现了,那就只能带你一起走了!”
身后屋中风声呼啸。
皮鞋男当机立断,迅速拧腰,甩出一记势大力沉的鞭腿,同时左手向腰后位置摸去……
但一切都为时已晚,陡然袭来的粘稠黑幕如同张开腥盆大口的野兽,不费吹灰之力一口将其吞下。
随后响起一阵令人骨酥毛炸的咀嚼声。
“吧嗒……”
充斥着浓郁药味的粘稠黑幕吐出一块扭曲变形的废铁,从走样的圆形管状物来看,生前是一把大口径热武器无疑。
门外有脚步声正小心翼翼靠近。
黑幕消散,现身的蘑菇头抬手抹了抹门板上起边的旧门神,一张神荼,一张郁垒,推了推鼻梁上的老式墨镜,随手掀开了门帘。
药店门前,几批手持各式热武器的黑衣人齐整而立,如临大敌。
为首是一名发垂腰畔的红衣女子,手里拄着一把绘有骷髅头涂鸦的火箭筒,肌肉发达的手臂与大腿突显出硬朗无比的线条,彰显着不逊男人的可怖力量。
红衣女子左侧,一位老人佝偻着身子,耷蒙着眼皮,似睡非睡,手里攥着滋啦滋啦听不清频道的老式收音机。
右侧,一位花衣老媪挎着一个铜盆,周身有两三小丫赤脚嬉戏。
“你个砍脑壳的,害惨老子了,追你一路,累的脚底板亲疼……”
红衣女子看眼门口走出的蘑菇头,两眼瞪的溜圆,腮帮子鼓鼓,白皙的鼻头翕动着,模样可爱。
扫量一眼循着蛛丝马迹摸来的各路人马,蘑菇头推了推鼻梁上的老式墨镜,视线最后落在正生闷气的红衣女子身上,
“太阴,玄兔,婵娟……我该称呼你哪个名字才对,素来仙气缈然的仙女,怎的一落地就变成了麻辣气息十足的蜀腔,难道你不知道那里是你的人间炼狱?”
“……瓜兮兮的!”
红衣女子翻个白眼,懒得和这个丧家之犬浪费口水,然后抬手做了一个开火的手势。
身后上百条火舌瞬间喷射。
……
“……幸福巷就此毁于一旦,据说这间药店主人是曾经的战国四公子春申君,里面收藏了诸多人文历史方面的古籍孤本,倘若没有那一场文明战争,或许……”
三尺讲台上,一位白发苍苍的老教授指着显像在屏幕上的讲义视频,说到最后痛心疾首,眼眶湿润。
“铃铃铃……”
下课铃声按时响起,眼眶湿润的老教授朝堂下摆了摆手,示意众人下课。
坐在教室舒适区的冯生,刚刚被下课铃声从梦中吵醒,抻了抻懒腰,准备叫上死党陈冲去吃午饭,两人昨天已经商量好要去校外小西门新开的那家虾堡开开荤。
“冯生,你就是一只癞蛤蟆,还想做梦吃天鹅,你以后要是再给我偷偷塞这种东西,我保证打到你生活不能自理!”
一道纤瘦身影怒气冲冲走到冯生桌前,将手里一封粉红信笺拍在被试卷堆簇的桌上,然后狠狠剮了一脸懵逼的冯生一眼,扭身甩着马尾潇洒离去。
“……”
望着远去的马尾,回过神来的冯生刚想拿起粉红信笺,却被一只手抢了先。
“啧啧,冯生,你这口味不是一般的重,孙二娘你都不放过,你也不怕……”
死党陈冲挤眉弄眼打趣着,手里三下五除二就拆开了粉红信笺,从中曳出一张泛着微微青光的陈旧草纸,
“好家伙,你这品味就是另类,兄弟我服了……”
陈冲看到与粉红信封格格不搭的草纸,微愣之余果断将草纸又塞了回去,随手丢给挤过来的冯生,再一把揽住这个比他矮上半个肩膀的死党,笑着推开围观的同学,朝教室外走去。
出了小西门,车水马龙,人流拥簇,推着小车售卖各式各样小吃的商贩扎堆,当看到鱼贯而出的学生流,脸上都展露出了最真挚的笑颜。
二人直奔虾堡店,到了店内,陈冲去柜台点了中份套餐,又要了两瓶啤酒,换来一张餐牌,推着冯生直上二楼。
一楼是情侣双人桌居多,二楼则是四人桌,因为刚下课的缘故,二楼只零星坐着两桌人,陈冲挑了张靠窗的位置坐下,冯生拿着消毒碗筷走了过来。
“最近还做不做那个怪梦?”
陈冲接过冯生递过的瓶启子,随口问道。
冯生自顾自先灌了一杯啤酒,而后摇了摇头,自上大一开始,他每天都会做同一个怪梦,而且这个怪梦还有一大怪点,那就是每天上演的部分具有连续性。
说直白点,别人做梦像是看电影,而他做梦却是看电视剧。
每天到点准时播出的那种。
“嘿嘿,要不听兄弟一句劝,委屈一下,将孙二娘收服了,听说母老虎能驱邪避凶,要不你试试看?”
陈冲坏笑着,又给冯生倒了一杯啤酒,对于这个从小玩到大的好友,他向来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冯生摆摆手,接过啤酒就要仰头,但被陈冲压手拦下。
“悠着点,喝太猛容易醉!”
陈冲不无担心劝道。
“没事!”
冯生推开陈冲手,仰头一饮而尽。
“我这么做可是为了你好,事不宜迟,你等着,下午这事我就给你办了!”
陈冲舀了一勺子花生米,倒进嘴里吃的津津有味。
对面的冯生终于恍然大悟,原来情书是死党陈冲替自己塞的!
“草,你个十三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