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车间的实验

　　车间的生活很好，但是很单调，每天就是跟刘师傅干活，反正他也不下大力，就是看着学习，放放样，刘师傅也不敢让他焊接下料什么，怕返工扣钱，工人们是按照加工件的多少来算钱的，有时候按照重量算，他最大的作用就是帮刘师傅看图，凭着大学快忘记了的知识，看看图还是可以的，他大学的时候还得过全校画图大赛的一等奖呢。没活干的时候，他就在工艺员李工旁边看看图纸，跟李工侃大山，听李工讲公司的各种八卦。
　　据李工的大嘴巴讲，估计是有人看到李天整天事情不多，只干些杂活有意见，要早点培养，不能浪费时间，所以跟领导说要到车间实习，当然，对公司的师兄前辈来讲，这样略有点残酷，因为之前的新来员工都没有到车间实习的。不过没关系，对李天来讲不算是坏事，他并不想混日子，他还年轻，下点力，多学点东西有利于他的进步，对他来说这才是关键，因为李天可能是书看的太多了，特别佩服书里面那些宁折不弯的英雄侠客，不喜欢伺候人拍马屁，走技术路线说不定是好事。
　　可是，他也有点迷茫，都半个来月了，只是在看，在学，在听，没有人安排他干活，这确实令人不爽，虽然他自认为是懒人，可是不被人重视的感觉自他有意识以来还是第一次，从小被众星捧月，加之他有聪明在学习上不论什么年级和班级一直是前几名，他很享受每天被人敬重的眼光，以及被夸奖的眼光，即使班级里最庞大魁伟、邪气四射，据说有社会上的朋友的所谓恶人，对他也是很敬重，即使不敬重，也是嫉妒，所以，不管是佩服他，还是憎恶他，都是在重视，而不是忽视，他很享受这种感觉，这也让他很是骄傲，由此他喜欢宁折不弯的英雄侠客，有点清高。
　　有时候想，人为什么喜欢被重视的感觉？书上说，每个人都有被重视的需要，不够还没有解释透，李天认为，这是一种权力欲，这是人的本性，生而有之，如人体之五官发肤。掠夺别人的重视也是贪婪，每个人都希望高人一等，让周围的人都围着自己转，这就是贪婪，而权力和贪婪是不分家的，本质是一样的，这里的贪婪可不是贪污腐败违法乱纪，而是一种广义的占有欲望，目的性说不定是好的，是中性词，没有褒义贬义之分。从这方面来讲，李天也是贪婪的，可惜，现在他还没有贪婪的资本。这是李天的第一份工作，他可不想稀里糊涂的就离职，总得做点成绩，体现下价值，这点自信，他还是有点。
　　终于，他也被重视了一会。有一天，在他看图纸的时候，来了一位师兄，姓马，也是来车间做实验，不过就他一个人。李天也明白了，只要公司有业务，新的业务，为了让客户放心公司的方案，就必须做实验，而实验的地方就是车间，在西头的房间里，放着十来种实验装置。李天跟着马师兄，殷勤的倒水，希冀的目光希望能够帮上点忙，当然这不是这要的，主要是还是希望引起进而得到马师兄的重视。正在李天的目的不纯的遐想中，发现马师兄眉头微蹙，有点叹气。
　　“怎么，马工？实验有点难度？用那个试验台做？”李天站在旁边问道。
　　“这里的试验台，一个也用不上。”马师兄说：“这个物料挺麻烦，有毒性，而且容易氧化，不能用空气进行热态流化处理，必须在惰性气体低温环境下缓慢反应，否则物料就会失去活性，就没用了。”
　　“难度很高啊，我记的上大学老师用烘箱做过实验，氮气环境，能用吗？”李天立即就自己知道的一点点提了出来。
　　“那个不行啊，是静态的，处理量太低，满足不利啊工业化生产，客户不会满意的。”马师兄说，接着说：“需要做一个新的试验台，但是一点点就行，不用专门做，我已经有个基本想法了。需要做几根细的短点的玻璃管子，还有几个单面带管子以及螺杆支架的法兰，是这样。”马师兄一边说着，一边提笔画着，看来画工不错，随手画的东西，让有着几天经验的李天认为能够凭着这几张图纸就能够做出部件来。
　　“其中，最主要的就是几根玻璃管，三公分左右直径，长度二十公分上下，挺麻烦，不知道上那里找。”马师兄最后说到。
　　“马工不要担心，我去买。这几个部件，我去找赵老师，很容易就能加工。”李天立马毛遂自荐，他知道，马师兄既然跟他说的这么清楚，就是想让他帮忙，反正他也是闲着，巴不得多干点活，是自己干的活，能体现下价值。马师兄也乐意有人帮忙。
　　“那就麻烦了，李天，好好干，我有点事情挺着急，回头我会给赵老师说一声，今天他不在，就有劳你了。”马师兄很客气。李天很高兴，高兴的是有活干了，可不是高兴的马师兄的尊重，他对这种尊重甚至有点不喜，因为这种尊重是因为还不被接受到他们的集体当中去，这是一种距离，并不是交往时间长了就被接受，而是一种被承认，比如李天正式安排给某个人当徒弟，或者正式安排给某个项目组做设计等，只有进入师兄们的环境，才能被承认，才能够成为公司正式的一员。而想达到那种程度，只有努力干，超出常人的努力，不求对等的收益，能够狗达到，当然也不能太努力，否则会被人排斥的，这里面有一个度。而今天马师兄安排给他的工作，就是他迈向公司正式团体的一个台阶，也是第一步，机会要珍惜了，并不是每个人想干活就有活等着你。
　　李天对那几个不锈钢件并不为难，交给工艺员李大嘴就可以，李大嘴是李天在心里给偷摸起的外号，如果图纸不够他可以画，虽然他画图的知识只能来自于大学，毫无工程经验，但他认为这几个小部件还难不倒他。麻烦的是那个玻璃管，从哪里买呢？
　　要玻璃管子，还要耐高温，两百度。上哪里买呢，刚毕业他可没什么经验。不过难不倒他，这个时候脸皮厚一点有好处，鼻子下面有嘴，问就是了。所以，车间里面上至赵主任，下至班组里面最年轻的小哥，他都问到了，还是赵老师社会经验丰富，想法比较变通，让他到大观园的西南侧的什么街上，有个医疗器械一条街，里面可能也许差不多会有这种管子，天还早，跟赵老师请了假，马上就做公交去了，大观园他知道怎么走。
　　济南这个地方，是一个本质上是农村的大城市，低调、淡泊、宁静、有内涵，南方的大排档、火锅点、海鲜吧什么的夜生活必须品都没有，是一个宅男集中之地。这里的男人老实，这里的女人传统，如果你厌倦了名利场，那么到济南来，这里能给你安静，如果幸运，还能得到安慰。
　　在这里四年了，大学四年都是在济南呆着的，大观园、趵突泉、大明湖各自游了一次，在没去过，千佛山几乎天天去，他的学校就在山脚下，他喜欢早起锻炼身体。
　　他充分的理解了皮厚的好处，一声声大哥大姐叔叔阿姨大爷大妈，让他站到了一个卖医疗器械的商店门口，好几个店，他找了个门脸大点的进去了。
　　人不多，店员很热情，当他说明了情况，店员其实就是老板娘，连忙打电话，李天明白这个店就是一个小医疗器械厂的销售点，老板娘在卖货，老板在厂里生产，主要经营玻璃医疗用品，象针管什么的。没有尺寸完全一样的，但是有差不多的，比马师兄说的略微大点，他拿不准，毕竟第一次买这种东西，赶忙借电话打回公司问马师兄，电话里马师兄连说没有问题，着实夸了李天一顿。
　　当时拿不到，需要明天到店里来拿，李天有点着急，车间在郊区，如果今天拿不到，明天再来太麻烦，他性子着急。问了他们的生产车间，幸好不远，他准备坐公交过去拿。留了个心眼，当时没给钱，准备拿到货后一手交钱一手拿货。
　　一切顺利。
　　当他坐着吃晚饭的时候，玻璃管子就在旁边的包里放着，四根。
　　第二天，车间，西头，实验室。
　　“对，这种就可以，能用，不错。”马师兄很高兴，并且班组长刘师傅拿来了其他的部件，都很简单也很小，昨天一天就做完了。
　　“马工，昨天我是按照赵主任的提示，到大观园的医疗器械一条街。。。。”李天想赶紧表表功。马师兄举手止住：“公司做事，只看结果，你做的不错表示你有这个能力，这就可以了。”马师兄低头摆弄部件，拿着工具准备组装。
　　李天是第一次受到教训，略有脸红，但是现在他的地位不允许他反驳，他也没这个想法，等而下者，被教训也是一种荣耀，为了工作，李天可以忍，况且这只不过是一句无足轻重的话语。并且，马师兄也没有当作一回事。
　　李天帮着马师兄组装好实验台，马师兄的设计不错，刘师傅的加工更是没得说，没有什么修改，一个一人高的管子型的细长型的试验台就组装好了，李天很欣赏，这里面有他的一份功劳。这种心情说起来，就像个小孩子，做了一点点事情，就像得到父母的夸奖。李天也是，他也希望得到夸奖，不过男人之间的夸奖可不是几句话那么直接，师兄的赞赏的目光和微笑以及对他的一个点头，李天就已经很满意，这是入职以来的第一次。
　　马师兄走了，回公司去了，他要和客户约好时间。
　　李天等了两天，一点动静也没有，心情慢慢的平静下来，继续他的实习生活。
　　就在他实习快要满三十天，并且公司技术部，他的岗位是技术部技术员，的领导终于没有忘了他，通知他下周到公司上班，实习结束的时候。马师兄带着客户来了，还有一位公司领导，他没有见过，李立副总，公司排位能在前五。还有三个客户，三位男士，老中青结合，每个年龄段各一人。
　　实验的主要操作是马师兄，实验的过程李天的眼都没有眨过，看着马师兄将浓硫酸和食盐放在一个耐腐的玻璃钢罐子里，最快的速度密封好用管子通到前几天组装好的小实验台里面，玻璃管子下面是卡住的金属网，往上面有物料，物料的名字很古怪，以李天的知识范围还搞不清，由于有客户在，他也不好意思问。
　　物料沸腾起来了，是被氯化氢气体吹起来了，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变干。他直观的看到一个物料的物理状态变化过程，很新奇。
　　做了三组物料，李天帮着马师兄拆装实验台，收集物料，他也知道了样品的收集需要专门的样品袋，有专门的工具收集。他也明白为什么要来实习了，新员工在大学学习的再好，到了公司接触到实际的设备，也是球毛不懂，大学的学习太理论化了，大学的实验室也太抽象了，离着工厂企业实际生产的设备十万八千里。而实习就是让学生学习知识，还给发工资，这是个好机会，当然这也是公司必要的投资。
　　马师兄走了，李立副总和老中青仨客户也走了，留下了实验台，李天自告奋勇去收拾，让刘师傅帮忙叫了两个工人，将硫酸和食盐的混合物抬到厕所倒掉，该厕所是个废旧厕所，周围五里地没有居民，他也不知道是不是符合危废排放标准，反正知道这样处理没有人说什么。回头看着车间，心情绝大多数是高兴，可以回去正式的上班了，虽然没有转正，但是可以结束实习坐办公室做设计了，又微微的有点怀念，因为到现在为止，他踏入社会两个月了，第一个月打杂，第二个月实习，他想有归属感，他想感觉这里不再陌生，可是刚刚有点熟悉的感觉就又走了。
　　是的，还没有归属感，让他想起了水上浮萍，以前书上的不大懂的词句现在又有了比较深刻的理解，不管什么人生体悟只有经过才能懂，否则就是无病呻吟。
　　他想到了喜欢的武打小说，两个月了没看了，现在没有权力看这些，一切的享受都必须有一定的基础才能舒心的享受，书中的黄金屋离他就是另一个世界，书中的美女比起现在的工作也失去了颜色。。
　　工作的渴求和压力让他感到了压力，呼吸被压制，笑容被压制，甚至都没有发呆的自由，面对同事的时候需要保持脸上的笑容，晚上睡觉的时候想着明天的工作。
　　这让他很不爽，很想拜托现在这种状况。可是他不能，普通的年轻人，没有这种权力，起码十年之内他没有。且有的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