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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陈词滥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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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爱你。
  毫无疑问是爱你的。
  我不爱你,还能去爱谁呢?
  你知不知道?没你我不能活。短短四年——或许在你心里是漫长——我离开你,但我有我的缘由,你不是我,我也不指望你理解我。
  然而,十天之后,你将嫁做人妇,你让我怎么办?
  把挡在你我面前的那些人,全部杀光?
  ——杀了又何妨?
  换别人恐怕不行,可我是谁?
  我是李燕来。
  ※※※
  “李燕来,这孩子人呢?”
  问话的不是别人,正是日暮时分进京的天鹰堂堂主,“燕云十二弓”之首,北方关外的民间抗辽组织“燕云结义”的领袖——李南鹰。
  “都哑巴了?朱半仙,你说,你们的副堂主,我外甥人哪儿去了?”
  哦,忘提了,李南鹰堂主还是李燕来副堂主的舅舅。
  城东北角的汴京分堂内,天鹰堂的几位声名显赫的头领,没有一个说话。
  宗海,表面上他满不在乎地拎着酒葫芦吃酒。可是,在李南鹰这样一位江湖神话中的人物跟前,谁都看得出连这个疯僧都有些拘谨。
  朱半仙摇晃着一脑袋枯黄的乱发,望向滕樱,笑而不语,滕樱被他看得心里直发毛。而同样盯着滕樱看的,还有魏少陵,他的表情却复杂,让人觉得这位魏大公子,既为了他自己有几分不甘,又为眼前人有一种不值。
  “得,还是让贫道来说吧!”朱半仙两手拄着木拐笑道,“少堂主前些日子,听说药师为叶香农所杀,一怒之下,只身一人,北上马帮,找叶香农寻仇去了。不过呢,本堂在北地的眼线传来消息,少堂主错杀了叶香农的结拜兄弟罗鹰,哦,就是山西一带有名的‘晋阳双刀罗家子’里的那个罗家长子……”
  “这个用不着你说,我问你他现在人在哪儿?”
  “贫道也不知道……”
  “什么?!”李南鹰倒竖起他那两道雪白的一字眉,瞪了朱半仙一眼,“朱神相,你和我说你不知道?”
  “堂主息怒,人在京城……”朱半仙笑着凑上前去,忙不迭地回道,“堂主息怒,贫道好歹只是个半仙,老大一个东京城,少堂主究竟在哪儿,贫道真算不到了!”
  朱半仙说完,又望向滕樱,而他身旁的魏少陵,眼神一直都没离开过滕樱,只是眉头已皱得不能再紧。瞧见这两人的样子,惹得李南鹰也疑惑地朝滕樱看去:
  “我说樱儿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世伯,我,那个,我也是不知道的……”
  “嘿!真话假话,换别人倒也算了,你啊,我还看不出来?”李南鹰捋起他那部白得无半点杂色的长须,轻轻点了点头,“我和樱儿拉家常,你们且退吧。”
  待边上人都出去后,李南鹰坐回了交椅上,他的神情就像一位长年奔波在外难得回趟家的父亲,招手让滕樱上前,盯着她的脸端详了许久。
  “樱儿,瘦了!上回听说你受了伤?还好吧?”
  “我那点伤早好了。”滕樱的眼圈红了红,今日一见,李南鹰须发皆白,足见他统领的抗辽组织和辽国官军在北方斗得多艰苦!
  “世伯,倒是您,燕京的事儿才了,就马不停蹄来汴京,您自己要多保重。”
  “哈!你是说契丹那点杂兵,能耐我何?
  “樱儿,这些年,是苦了你了!你爹滕立山,我的好大哥,他临终托孤,把你托付我来照顾,我也没照顾到你,一路都跟着我打打杀杀了。从南到北,好容易在真定府安顿,没几天舒坦日子,又让我派来了汴京……”
  “您千万别这么说,进京这些日子,我挺开心的,一点不觉着苦……”
  “哦!开心什么?和我那怪脾气的外甥处得挺好?”
  滕樱登时两颊绯红,她垂下头摆弄起剑穗。李南鹰是过来人,他一见这神情,大姑娘岁数不小了,却羞得跟个女娃儿似的,心里已明白了几分。
  “行了,说吧!李燕来这小子在京城住哪儿?”
  “李副堂主,他,他不让我和别人讲……”
  “我是别人吗!我进京他会不知道?但说无妨!”
  “知道,只是李副堂主特别吩咐,说尤其不能告诉世伯您,还说如果我说了,他马上换地方,到时候谁都别想找到。那个,李副堂主还说,世伯想找他说事他都清楚,但他手头有别的事要办,天鹰堂在京也扎稳了脚跟,一时半会用不着他……”
  “简直瞎胡闹!这哪里像一个副堂主口里讲出来的话!樱儿啊樱儿,你好糊涂,我的亲外甥,肚里盘算点啥,我猜不到?早年可是我把他交谢晚棠的手里,他才上了华山,才有后头那些事儿!你傻啦!”
  滕樱默然不语,她抬起头又垂下,眼里泛着泪花。
  李南鹰见她这样子,觉得自己话说重了,心中十分不忍,他叹了口气,看亲闺女似的望着滕樱,摇头道:
  “他是不是还说了,我这当舅舅的,成天挂在嘴边的那些家国大义,抗辽大计,光复燕云十六州的陈词滥调,他都听烦了?”
  “……”
  滕樱更说不出话了,还真是“知甥莫如舅”!李燕来是提到了这些“陈词滥调”,她突然有些不解,小心翼翼地问道:
  “那天我问了副堂主,问他既然对抗辽大计那么不屑一顾,当年为什么又要北上辽地冒险去刺杀契丹王爷,天祚帝手下大将——耶律洪章?他一听我又提这事,就很生气,不再和我讲话了……”
  “嘿!樱儿啊,他杀耶律洪章,只是为他自己……”
  李南鹰捋着白须的手停下不动,他闭上了眼,眼角密布着刀刻般的条条皱纹。滕樱发现她这位世伯,一提起这事,竟和李燕来一样都好沧桑!
  “不谈了,看缘分吧,李燕来这孩子,如果真和你有缘,他自会说给你听。”李南鹰突然睁开眼,话锋一转,“如今的他,只差一件事,也是我最不想他办的事!自打我听说谢晚棠的独生女要嫁人,就知道要出事!”
  滕樱的心里咯噔了一下,她猛地抬起头盯着李南鹰,她心跳得飞快。
  “唉——!樱儿,你多少听说过吧?李燕来和谢晚棠的女儿谢华笙,这两人在华山那可是青梅竹马,差一点就要定亲。谢晚棠起初挺乐见其成,李燕来是他要传衣钵的徒儿,两家岂非亲上加亲?谁知,偏偏柳月不同意,紧接着就闹出事来,弄到师徒反目的地步。等谢晚棠一死,李燕来就杀出华山,下山投奔我,他和谢华笙到底没能有结果。只有我知道,他心里从没放下过谢家女!”
  滕樱顿时手足冰凉,她想到李燕来自汾州回京后的这几日,虽然还和她有时说笑,可他浪子般的生活突然变得潮信般规律:滴酒不沾,一日两餐,餐餐吃一样的熟牛肉、馒头和白菜羊杂汤,白天屋内睡觉,夜里出城练剑……
  这是在做大战前的准备啊!她怎么没往这方面想呢?
  “我这外甥的脾气啊!只为了区区一个药师,他会孤身一人杀去马帮,现在是为了他要的女人,你想他会怎样?十天之后,就是雷家和华山的官渡集大婚,天知道他能干出点什么事来!如今,京师的各路势力,好容易才求得个短暂太平,我天鹰堂也见好就收了。为了什么?还不是为日后的燕云十六州!
  “……倒不全是为天下计,樱儿啊,你世伯也有私心,也是为了你!”
  滕樱把两只手拧在一起,手指交替扣得很紧,在她手背上勒出一道道白痕,她只觉得胸口好闷,想得到外头透口气,但李南鹰仍在说。她这位世伯的苦口婆心,哪怕早一天,她定会喜不自胜,而在今晚,听来却像个笑话。
  “樱儿,你世伯是不懂家长里短,这么些年了,都没替你张罗过什么。此事,一开始还是药师提的,他说李燕来岁数也不小了,男大当婚,可我外甥这脾气,寻常女子,任谁都没法和他处得来,看来看去,只有你樱儿最合适。我一听,当时心里就乐意,李燕来这混小子,不知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大老远的派你过来总管汴京分堂,就有世伯这点儿私心在,且让你俩先处了看……”
  她的那些女儿家的小心思,原本以为无比地接近实现,李燕来和她一起时,分明也是放松和自然的,李燕来一开始是一块冰,难道不是她把这块冰融化的吗?
  可是,她根本想不到,李燕来没和她说,今晚之前,谁也没和她说过,在两人之间,还隔着一个谢华笙。
  “你世伯这样心急火燎地赶来东京城,当然抗辽大计是主要,也是为你,不过,更为我天鹰堂!药师有一点还没说透,我什么岁数了?偌大个联结北地中原的大堂会,交给我这古怪的外甥,怎么放心得来?只有你樱儿辅佐他,老夫才能闭眼!
  “谢家女和雷家子,十天后太太平平成亲,李燕来也好死了那条心……
  “樱儿,哎?你怎么啦,哪不舒服了?
  “哎,樱儿?”
  滕樱突然扭转身,飞也似地奔出汴京分堂,径直跑向后院的马厩,连马鞭也不拿就跃上离她最近的一匹马,她拍马从后街飞驰而出,直奔马行街而去……
  ※※※
  远远地,她瞧见了李燕来一个人住的那间阁楼。
  ——没有点灯,漆黑一片。
  她赶到楼下,更不及拴马,两脚一蹬,从马背直飞上二楼,撞开窗户进到屋内。
  入眼所见,仍是一张方桌,一架竹床。
  桌上居然有一瓶酒,他好多天不喝了,为何今晚又破戒?竹床则照旧靠着临窗的墙,那样,他夜里躺在这张床时,抬眼便能瞧见窗外的月亮。
  窗外,月亮还在,不见了看月亮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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