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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遇人不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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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是住惯了大宋汴梁……休提汴梁,哪怕在太原城里住过,来到汾州的马帮,都会觉得此地是太安静了。白天除了集市上算有些人,放眼是一望无际的荒原,夜里即使城里也没几样热闹去处,而城外,四下里无非是篝火。
  人道是梁园虽好,不是久恋之家,此话却又怎讲?无理得很。看官可自问,但凡是消受过都城的富足与繁盛,几人甘愿重回故里与风沙作伴?
  至少,叶香农不会答应。
  今晚又是个安静得只有风声的夜晚,马帮偌大的总堂内,他正和自家兄弟议事,桑小茹驯良地坐在他身边,他微笑着在听他那位兄弟说话,叶香农个子已经够高,而他这兄弟的体格却一点不输他,还更见得魁梧。
  万事顺遂,他很满意,若非要说有什么不满,还是太过安静,似乎都听得见他兄弟的谈话在屋内的回声……
  他轻叹了一口气,这儿也是人呆的地方?可他却雌伏了多少年!
  “叶香农!药师是你杀的?”
  突然这就不安静了,叶香农转头看去,门口是雷玫那张怒气冲冲的脸。
  “药师死活不关我事!你为什么还要对我的人下杀手?”
  “哎哟,雷玫,你这话从何说起啊?”
  叶香农听了一愣,旋即又笑,他正要往下说,可他对面那位兄弟却兴奋得站了起来:
  “大妹子,原来你还没走!我本以为来得不巧,见不着你了,哈!这回我从太原给你捎来不少好东西……”
  “谁要和你这盐贩子讲话!”雷玫白了那人一眼,又见桑小茹也在,好生着恼,她上前将手里拿的一张纸往桌上一拍!
  “叶香农,你还装?我看你怎么装!”
  “哎!雷玫,你这么说我罗鹰兄弟可就不对了,他哪一次从城里过来,没给你带几大车的家用,嗯?”
  叶香农一见对面那罗鹰尴尬的表情,忍不住笑,他拿起雷玫拍在桌上的纸,细细看了一番,又笑道:
  “我说呢,京城来的线报为何还不到,原来让你给截了,这事儿……”
  “你怕了?我家的扶风还没死呢!”
  “怕?有什么好怕?我杀药师也是为了大局,至于说你家的扶风,他那晚凑巧在,我要是不下手,难免夜长梦多……正所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尔。”
  “你……”
  “雷玫,你也别意气用事,你那小兄弟不没死吗?放心!如今大事已定,往后我不会拿他怎样。你的朱雀旗还不做准备?咱们进京的日子可不远了!”
  “没错,雷大妹子,听叶哥的话吧!你可知道,咱家众兄弟眼下岂止兵强马壮,简直如虎添翼!说出来你都不信,早先盯着我罗家生意不放的陆谦,如今不但执掌刑部实权,还倒过头来帮衬咱,这位陆大人进京前就和叶哥换了兄弟帖,我弟罗开,转眼便成了六扇门的大捕头!还有,咱家慕容三弟,已先一步在汴京立足!……”
  “慕容三弟?又是哪冒出来的?”雷玫听罢冷笑道,“你这盐贩子,倒是惯于和人称兄道弟!怪不得你俩最近往来频繁,京城有人撑腰了!”
  “妹子,你!”
  “你行走江湖不是一天两天了!岂不闻,晋阳双刀罗家子,河东红枪一慕容?”
  叶香农见雷玫十分无礼,颇有些不悦,但仍语调温和地说道:“你啊,别一口一个盐贩子,好不好?我罗鹰兄弟,军中有好好的差事,家里有金山银山,却已决定入伙本帮,这是多大的情谊!而我慕容三弟,那更是……”
  “晋阳双刀罗家子嘛!”
  雷玫有些不好意思,她不由得多看了罗鹰一眼。罗鹰原是叶香农军中的至交,叶香农只用短短两年便重整马帮,罗鹰出了大力气,可她没想到,这贩私盐的竟然甘愿入伙了,这又图个什么?
  “我说呢,难怪宇文奉先率大队人马南下,叶哥你一点不在乎,有太原罗家入伙,马帮少个白虎旗又怎样?”雷玫笑道,她也不管叶香农作何反应,“不过,现在还提什么河东红枪一慕容?都陈芝麻烂谷子了……”
  “妹子,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了!”罗鹰听雷玫捧她,心里十分舒坦,他抢在叶香农前头说,“大名府,梁中书有个义子,在道上小有名气,你可听过?”
  “那个叫梁鸷的?一个衙内很了不起?”
  “姓梁那是他被认了义子之后改的,他就是慕容鸷!昔年河东红枪会大案,济南慕容家让南宫家灭族,只跑了他一人一枪,这便是河东红枪一慕容的来历!”
  “哟,还把梁中书扯进来了,梁子美可名声不小,是蔡京的人吧?叶哥,你是铁了心要投靠朝廷大员了?”
  雷玫话还没说完,叶香农忽地神情冷峻,他沉吟良久,抬头看了罗鹰一眼,罗鹰好像知道叶香农想说什么,也登时肃然。
  “吾辈中人,最凶险不是刀剑厮杀,而是卷入朝堂权斗!道理我怎会不懂?
  “昔年轰动西北的军饷劫案,童太尉只一句话,截杀那位查案的名捕,就死了多少军中高手!那捕头功夫何等了得,被他杀开了一条血路回京。童贯不死心,咱们三人又被抽调进京刺杀,幸不辱命。
  “是,你没听错!早年六扇门四捕头里,公认武功第一的‘重剑’谢石,就是我、慕容和罗鹰杀的!按说是大功一件吧,最后换来了什么?
  “换来童贯强令我部出战西夏,交给蛮夷来灭口!也是天意,西夏数万大军包围,咱们还是逃出生天!只此一件,我三人是看透了,当日结为生死兄弟,各奔东西。
  “天可怜见!今非昔比了,我等不再是任人差遣的卒子!过去被人当傻子耍,现在谁要敢这么做,就得拿够分量的来换!”
  “雷玫啊!”叶香农叹了一口气,“我和你说这些,是真把你当自家人……”
  “所以你杀药师交投名状了?”雷玫悠悠道,只不过,她和叶香农讲话,一双丹凤眼却盯着桑小茹,“那天药师来,我就知你绝不会帮天鹰堂打雷家堡,果然缓兵之计!那么你说要打秦方玉也是假的了?”
  桑小茹听雷玫这一说,紧张地看着叶香农,若果真如此,报仇岂非遥遥无期?她委身叶香农,虽不情愿却也不抵触,叶香农已成她唯一的信赖。
  药师之死,她当晚便知,叶香农说,马帮要大展宏图,就得与天鹰堂一刀两断,叶香农还说,只要她肯从了他,进京之后,他一定手刃秦方玉,为她复仇!
  “诛杀秦方玉,还得从长计议,”叶香农说着,和罗鹰交换了一个眼色,“目下京城,暗流涌动,波谲云诡,颇有些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味道……小不忍则乱大谋!”
  “叶哥啊,宇文奉先早都出兵官渡集了,算日子都快到了吧,”雷玫眨了眨眼,仍旧看着桑小茹,“小茹啊,宇文奉先当年可是和你同仇敌忾呢!这事还不止白虎旗,我也已传令朱雀旗上下了,叶哥朝令夕改,弟兄们怎么交代呢?”
  桑小茹的脸忽地红了红,她刚想开口,那头罗鹰却圆场道:“我说雷大妹子,知你和那秦方玉往日有仇,但这事我来之前已查过,秦方玉得了蔡河水道,还和水蛟帮的张莺莺打得火热,如今雷战天和张迎祥又在酝酿大事,确实不可轻动!
  “你就听叶大哥的,不会错!”
  “切,你这盐贩……呃,罗鹰!你们说的我不懂,我只知这不合规矩。”
  “有句古话说得好,水至清则无鱼,还有说,马无夜草不肥,这意思你该懂吧!你东扯西拉的,就为了和我扯江湖规矩?”叶香农已有些不耐烦,他的独目扫过雷玫的脸,“一刀一枪,拼上性命又如何?像谢晚棠?早年广邀五岳豪杰北上抗辽,这可是家国大义,谁搭理他?一腔热血出山,心灰意冷回山,落个天下无敌的虚名。堂堂五岳掌门,最后还得靠张迎祥接济……”
  “那我什么道理还要进京?我来到这西北也好多年,早住惯了,牧马放羊也挺美,又何苦一刀一枪,还尔虞我诈呢,去谋什么权势富贵……”
  “雷玫!我跟你推心置腹,你怎地这样任性!”
  叶香农终于脾气上来了,他觉着奇怪,虽然雷玫性子泼辣,但是往日在马帮里,却是最听他叶香农的,今日为何处处同他抬杠?
  “雷玫妹妹,叶哥说得不错,还是从长计议为好……”桑小茹突然说话了,她好似发了寒热,额角通红,“叶哥,罗鹰哥,我有点不舒服,先回房歇了,我看时候也不早了,你们也别聊太晚。”
  桑小茹离开时,叶香农随口关心了一句,不再多问。她走到门口,又听见屋里叶香农和雷玫在继续说,像是抱怨雷玫的不懂事。桑小茹低下头,轻轻笑了,她招了招手,对迎上前的帮众道:
  “送点酒菜进去,几位头领也该饿了。”
  ※※※
  叶香农头疼不已,本来话正说得好好的,手下却莫名其妙把酒给端了上来,他正要发话撤下,雷玫已经喝开了,还拉上了罗鹰,罗鹰还用说吗?那是殷勤得不得了,到最后叶香农自己都忘了还想说点啥,真是!
  这一喝,就没完没了,喝了整整一夜,喝到兴头上,雷玫一手搂着罗鹰,一手勾着叶香农,在屋里大笑大叫,惹得好事的帮众们都躲门外头偷看,让叶香农是哭笑不得。
  不过,也不知雷玫是真心还是假意,她酩酊大醉之后,一个劲地嚷嚷着要进京,杀秦方玉也不提了,总而言之一句话,叶哥要怎样便怎样!罗鹰也是,老大不小一个人了,跟着这疯女人瞎嚷嚷……真是!
  叶香农离席时已天色微明,他一路直摇头,转念一想,这倒也不坏,往后省得和雷玫这女人讲道理,直接拉她喝酒不得了?
  他没回自己的屋子,罗鹰兄弟来了,他把他的屋子腾给了罗鹰住,其实,这间屋子他现在也很少睡,他睡在桑小茹那间房。
  小茹平时睡得浅,不知此时她是否还醒着……
  一推开房门,里头黑魆魆的,小茹人不在!
  叶香农猛地酒醒,他那只独目绿光大炽,幽暗的房内好像燃起一团鬼火,这团鬼火缓缓地飘向桌边,定在半空,桌上有一封信。
  他看着这封信,那独目中的鬼火渐渐黯淡了下去:
  “叶哥,我走了。你放心,我走后,我不会回天鹰堂,也不会坏你的大计,所以,别找我了。人在江湖,只看一个缘字,遇人不淑,这是我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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