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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谁能书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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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汴京城的气象……我看更甚从前。燕云十六州里头,不管是燕京还是大同,在辽五京里算得富庶,和大宋都城还是没法比!几日逛下来,哈,眼都花了!”
  李燕来独立于二楼窗边,望着窗外那幢十三层高,黝黑的开宝寺铁塔,没有吭声。他所立之处,便是天鹰堂位于城东北的汴京分堂。
  刚才说话那人,正是“神相”朱半仙,他在李燕来身后,端详着李燕来那全无缺憾的侧脸与体廓,轻叹了口气,似有些惋惜。
  “对了!少堂主,你如今都有外号知道吗?还挺长,江湖传言你是‘从来不见人,见人即见血’,我觉着挺威风,哈!”
  李燕来终于转过脸来,他看着朱半仙这一头枯发,也跟着笑道:“你没回答我呢,我舅让你进京做什么?直接递锦囊不更方便?”
  “少堂主取笑了!”朱半仙陪着笑脸道,“就是锦囊不管用了,而且不止是我,老堂主也该在来京的路上啦……”
  “我舅?他要来?他有什么不满意?”
  “少堂主多心了!你一人一剑进京,如今天鹰堂雄踞京师东北角,稳如磐石,这还不满意?我看是太满意了!只是一来,辽地战事渐熄,燕京那儿的契丹官衙,总算是与咱们天鹰堂言和,老堂主也抽得出身;二来,我掐指一算,药师去漠北借兵要出事……”
  “哦?”李燕来听闻药师有事,一下子大皱眉头,“你倒是出了好一个馊主意!”
  “哎,哎,哎!少堂主,别冤枉我,我递来的锦囊你哪封没看过?我哪一回说要去马帮借兵?”
  “不是你的主意,还会是谁?”
  “贫道也和少堂主实话实说,这个主意确非我出,我一开始就觉着不妥,却也没有十分反对,要说我也有错,我认。只是马帮诸事,脉络复杂,个中关系,实难理清!再说,贫道好歹只是个‘半仙’……”
  “少废话,到底怎么回事?”
  “主意可以讲是药师出的,不过,也可以讲不是他出的……”
  “还有谁?”
  “这汴梁城里,既与我天鹰堂进京一事有共谋,又和药师过从甚密,少堂主,除了一个人之外,不做他想!”
  忽地,李燕来双目金芒一闪即灭,只一瞬,他身后的窗棂让杀气给激得喀喇作响。
  “少堂主猜得不错,正是段时英!”
  “那狗贼,敢耍我!”
  “别,别,别!少堂主容禀,我抵京后,见过段时英一面,啧,倒不如说,是他来我这算了一卦,我看他本意不像是要算计我天鹰堂……”
  李燕来一听,两眼中又金芒大盛,他睁一双金瞳,直视朱半仙!朱半仙一头枯黄的长发突然无风自动,在屋里四散飞扬,而他却依然一手拄着那根长长的木拐,纹丝不动,反而满脸欣喜地望着这位少堂主。
  “咳!一则,我天鹰堂若无法在京立足,于段时英和他后台,无半点好处;二则,是他先开口问的我药师有无回信,我说这便是我进京的缘故。段时英听后,当场神色大变,接着就说,这事定然是坏在仁和店无疑!”
  李燕来没吭声,又转过身去看着窗外。
  “你这一头假发,成天戴着也不难受?”
  “呃?哈,少堂主好眼力!见笑啦!时辰未到,难受也只好忍着。”
  不用回头,李燕来也猜得到朱半仙现在的表情,他再怎么装神扮鬼,也没法完全掩盖住身上那股枭雄味道。在江湖立足,还挣得这样大的名声,就凭他这个靠写歪书和算命测字的道士?鬼才信!只是,不知为何,这等人物,甘愿在天鹰堂勾留。
  “接下来呢?一起去的不光是药师,还有桑小茹。”
  “贫道其实已猜到了八九分,只是,有些关节,还得看段时英。他说,为柳月嫁女这桩天大的事,这些日子专心在和雷家堡周旋,确实疏忽了北方。”
  朱半仙留意到,一说到柳月嫁女,这位少堂主的双肩忽地一抽,动作十分轻微,却没有逃过他的眼,他略一皱眉,不动声色地接道:
  “药师的事,他定当给咱们一个交代……”
  朱半仙说到这儿不说了,因为楼下已经传来大声喧哗,声音一听便是宗海!朱半仙朝李燕来一拱手,提起木拐准备下楼问个究竟,这是怎么了?明明早就和宗海约法三章,他太过惹眼,平日不可随意进城!可朱半仙刚走到楼梯口却站住了。
  “怎么回事?你带宗海回城的?”
  “少堂主!神相!仙人庄丢了,药师据说也死了!”
  李燕来闻声回头,入眼是滕樱那张焦灼的脸。
  ※※※
  等滕樱将整桩事的头尾说清,早已夜深,朱半仙又逼着恼怒不已的宗海,还有垂头丧气的魏少陵,让他俩把事情原委也都交代了一番。
  全部听罢,朱半仙眯起眼来沉吟不已,他可能没察觉,自己竟已兴奋得握住木拐的两手都在微微发颤。
  “雷家堡,雷家堡,雷家堡……”
  这朱半仙嘴唇翕动,不断默念着这三个字,倒好似在下咒一般,越念越快,他忽地两眼放光,以木拐往地板上“嘭”地一杵,大笑了起来。
  “烧得好,这仙人庄,烧得好!”
  滕樱没有去理会朱半仙,而是一直看着李燕来,她发现,李燕来的眉心已经皱得不能再紧了,接着听李燕来问道:
  “药师,那小贼说药师死在哪?”
  “汾州城外,汾河码头,马帮的地盘。”
  “杀药师的人叫叶香农?”
  “是叫叶香农没错。”
  “怎么样一个人?”
  “说是四十来岁的样子,个子挺高,那小贼原话是身长足有近八尺,是漠北马帮的青龙旗主,平日披一件绣了一只龙爪的白袍……”
  滕樱还想再细说,李燕来似乎已经听够,他突然转身盯着朱半仙,朱半仙也同时止住了笑,却好似未卜先知,没等李燕来开口,便回道:
  “刚才说的那件天大的事,还没那么快,一来二去,肯定赶得上,只是,少堂主,莫怪贫道多嘴,此去未必能如愿……”
  朱半仙的话还没说完,李燕来已经消失不见,屋内无端卷起一阵狂风,刮得众人都有些莫名。“算你狠!”宗海悻悻的往地上啐了一口,嘟囔了一句,起身摇摇摆摆下楼,而滕樱却有些不解地看着朱半仙。
  “神相,少堂主这是去哪儿?”
  天造地设的一个人,偏又生得如此性格,但凡是对他好的,他嘴上不说,必不相负!究竟该说好还是不好?昔日,我曾一败涂地,徒留半生毁誉一场空,我为何要来天鹰堂,只因你做得到的,我做不到。
  你只要愿听我的,何愁大业不成?你必定将是一代雄主!
  ——可叹,可叹啊,可叹!
  朱半仙没有回答滕樱,他忽地长叹一口气,神情交织着惋惜与惆怅,大声吟道:
  “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
  谁能书阁下,白首太玄经!”
  ※※※
  秦方玉一直坐着喝酒,他几次想插话,都让许临川给打断,最后他也不说了,任由这位许大总管盘问个不停。
  被盘问的对象?还用说吗,除了白马扶风还有谁?
  最后好容易问完了,许临川却突然满面肃杀地言道:
  “七爷,你是龙头的兄弟,多的我也不说了,我只讲最后一句,江湖路远,要说道上的规矩,可以说有,也可以说没有!若是一定要讲出那么一条半条,便是‘忠义’二字,忠字当前,义字在后!龙津阁,一切只认龙头,七爷你若是能像咱们这样,我许临川第一个恭请你入伙,可若是七爷你往后还有二心……”
  “许总管,你话多了!”
  秦方玉本来兴致盎然地听扶风讲他一路故事,可觉得许临川话说得有些过头,终于忍不住开口打断。谁料,扶风却一脸凄然地回道:
  “许总管,你说的都在理。今天当大哥的面,正好,我也说句心里话。衙门?我是铁定回不去了。别的帮派?离开了虎鹤堂,我便是孤身一人,原来我还有那么点念想,如今臂已折,刀已失,过去的留恋不再,往后也无有牵挂。
  “今晚,我侥幸逃脱,来投奔我大哥,不是一时兴起,而是已经有了计较。多余的话也不说了,本来我最佩服的就是大哥,只要大哥愿意收留,我白马扶风,这条命,虽不知能活多久,可有一口气在,不会有二心!”
  秦方玉听罢,慢慢放下了酒碗,他盯着扶风,良久,忽地扣过扶风的右腕,凝神运功走了一圈,不由得笑了:
  “我说七弟啊,你每回来都是要死要活,矫情!士别三日,你任督二脉都通了,你可知多少武人都没这样的机缘?
  “哎,许大总管,朱顺兄弟不是不爱管赌坊吗?你这就安排下去,让扶风帮着朱顺去管秋水月华楼!就这么办吧。”
  许临川一听,知是让扶风入伙的意思,心里也有些欢喜,如今用人之际,兼之扶风刚才的应答也让他挺满意,于是赶忙退了下去。
  扶风一时都不知该怎么谢他大哥,而秦方玉却摆了摆手。等到许临川走了以后,才笑着拉过扶风,顺手给扶风倒了碗酒,说道:
  “七弟啊,你的功夫按说不差了,可是,赢不了真好汉!如今又缺了条胳膊,未交手已经吃亏,如何去替我把守地盘?”
  “……大哥,我不怕死,大不了我豁出一条命!”
  秦方玉有些哭笑不得,他又干一碗酒,摇着脑袋道:“你我兄弟有缘,当然,主要是你自己有缘,修得正宗恒山派内功!你大哥不像寻常武林中人,捧着自家秘笈当个宝,武功说到底是看个人修为。我的功夫,传你也未尝不可,怕你一时难成……”
  扶风正要说话,秦方玉又摆了摆手,接着往下说:“不过呢,我说你运气是真好,前些日子,我替人疗伤时,窥得一套罕有的心法。也是巧了,这套心法,我怎么看,都好像是恒山派的演化,我自己还没想明白。正好,你就是练恒山的,我且传你试试,说不准咱兄弟还能有些切磋!”
  秦方玉的双眸忽地银芒闪动,扶风看着他大哥的眼,简直如梦似幻。
  在这银光流转的幻境中,他好像看到了柳依依,她传他恒山心法的那个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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