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
关灯 护眼
快眼看书 / 秋水月华录 / 第二十八章 水中月

第二十八章 水中月

章节出错了,点此刷新,刷新后小编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稍后再试。

  汾州,马帮总堂,白马扶风在这里,头一回体验到了宿命感。如果说,他离开汴梁城的前一晚,那棵大槐树下,所谓的宿命之说只是隐隐约约,那么今天,此时此刻,这份感受前所未有的强烈。
  什么样的人和人之间,才会心意相通,或者说存在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应?是至死不渝的爱人,生死与共的兄弟,抑或是势不两立的寇仇?也许都有吧,可又如何说这不是命定之果?人海中擦肩而过一万次,若非前世的命数使然,怎会有一次莫名的回眸?若非命数使然,怎会刎颈相交,袍泽与共?若非命数使然,又怎会结下血海一般的干系?
  从扶风跟着雷玫接近马帮总堂大门那一刻起,他周身传来阵阵麻痹感,他知道自己在紧张,却不知紧张些什么。
  直到他看见了药师!
  药师又何尝不如是,他老远就瞧见了雷玫,一句“雷大美人,别来无恙”话到嘴边还未说出口,紧接着一阵熟悉的寒意袭来,转眼便看到雷玫身后的扶风!
  “小混帐!怎么哪都有你?”
  他吼的这一嗓子,令总堂里众人莫名其妙,雷玫听了也一愣,她跟着便骂道:“说什么啊你!想找死?”
  但接着她身后便闪过一道寒光,扶风“唰”一下抽刀出鞘,紧走上前,去药师七步之遥站住了,死死盯着对方。
  药师本来自觉有些失态,毕竟是在马帮的地头,但见扶风这架势,怒从心头起,他对边上的桑小茹说了句:“我来,你别出手!”
  言罢,药师伸出仅剩三根半手指的右手,撂开左手衣袖,露出那半截铁质的假臂,他气急败坏地对雷玫说道:“适才冒犯了,不关你事。诸位,这小畜生我今日便要宰了他!”这厢,扶风却肃然不语,只见他高擎“无缘”,弯曲手肘置于脑后,而身体微微下沉,左手横架于前胸,亮了个门户。
  雷玫轻轻“哟”了一声,反而在后头那把交椅上坐下,两手抱胸看起热闹。她本想替扶风解围,但这小男人既然摆出“伏虎深林”的架势,倒不妨一观。
  对药师而言,他最恨的就是这个“无名鼠辈”老是摆出一副武林高手的样子,恨得他猛地一个前掠,抬起左手便照着这小混帐的顶门拍下!
  “伏虎深林”这招的关隘,等的便是对方的先手。扶风待药师左臂趋近之时,出其不意地反扑上去,两人身形交错之间,扶风半转身地甩出了背在脑后的那一刀!
  大堂刮过一阵急风,旋即复归平静。这一个回合过后,两人正好交换了站位,扶风在那一头,身子晃了晃,勉强立住了;而这一边,药师神色如常,只是一个突然,他左手覆盖着的衣袖片片碎裂,散在半空。
  “怎么样?我的小情郎厉害吧?哈……”雷玫一手指着药师,笑得前仰后合。
  换做以前,谁若是敢在她面前使秦方玉的刀法,她非狠揍他不可,不知为何,那一晚过后,她很少再有那些忌讳,看到这一刀,只觉亲切。她自己可能都没察觉这种变化,她一边笑着,一边朝坐在另一把交椅上的一位男子飞了个眼色。
  这男子三十出头,一身劲装打扮,结实的肌肉线条将周身衣衫绷得块块突起,他注意到雷玫的眼神,有些恼火地嘟囔了一句:“小孩子把戏!”
  “好了!点到为止!”
  另有一个不温不火的声音传来,发自一位坐在堂主交椅下首的男子。药师听后,竟一反常态地躬身抱拳,毕恭毕敬回道:“既然叶都监发话,小弟听命便是。”说罢,他斜了扶风一眼,仍坐回桑小茹边上。
  “药师兄弟,取笑了!什么都监不都监的,”那男子朝着右边一拱手,“刘经略这两年虽说仍喊我回去,但马帮这一大家子事儿,我怕是再吃不了公门饭喽。”
  “对,对!小弟说走了嘴,现在得称呼叶大旗主!话说马帮有叶兄青龙旗执掌,颇有中兴气象。再说了,公门饭能有什么滋味,若说为报恩,叶兄当年救刘经略险些丧命,天大的恩也该报了……”
  “哎,不提了,不提了!”药师口中的叶大旗主摆了摆手,转向扶风道:
  “小兄弟,若是我没看错,你使的是铁万全的嵩山派刀法?”
  扶风听了,朝说话那人望去,他只是在交椅上坐着,却自内而外透出一股统领千军万马的气概。扶风见他身形颀长挺拔,不由想起大哥来,若说样貌,这位叶旗主甚至比他大哥还要出众,惟左半边脸上的刀疤是缺憾。这道刀疤起自他左眉,竖着往下直至颧骨处,扶风猜测,他紧闭的左目一定是瞎了。
  想到这,扶风也恭恭敬敬地回道:“铁万全正是我师傅……”
  “啊?那么秦方玉是你师兄?哼!”那个三十来岁劲装打扮的男子突然怒道,他冲雷玫大吼,“你带这种人来总堂?”
  “哟哟哟!怎么啦?你想诛秦方玉的九族?”雷玫娇笑个不停,她一边招手让扶风避到她身后,“诛九族好像也轮不到他嘛,我的人你可别乱来啊。”
  “你好歹是个旗主!今日是三大旗总堂议事,天鹰堂也在!你带秦方玉师弟来?你是守活寡太久,想男人想疯了!”
  “宇文奉先!你嘴巴放干净点,惹得我一掌劈了你!”
  “啊哈?我打不过你?”
  “你们俩!还有完没完?”叶旗主从交椅上起身喝道,“雷玫!别的不说,总堂是什么地方?没有传召,岂可带人随便出入?来啊,把不相干的人都带下去!”
  雷玫听罢,咬牙切齿地瞪着宇文奉先,闭嘴不言。
  ※※※
  刀锷近圆形,做成了镂空的波纹形状,刀柄较“无缘”长寸余,托住柄底勉强亦可两手握持,惟刀柄末端的套口上镶嵌一颗少见的淡黄色翡翠,再配上贵重的黑鲨鱼皮鞘,令此刀显得异常华丽。至于刀身,长度应该略超“无缘”,只因“无缘”是直刀,而此刀的弯度过之,故显得两刀一般长短。当然,刀尖至刀背处并无反刃,仍是传统形制。
  狄玉京抽刀出鞘,他毫不在意什么翡翠,而是瞄着刃口和刀背,不停在手中翻来覆去地察看,“嗯,是好刀,只是重了四两有余,还有这弧度……”他心里犯嘀咕。莺莺瞧他那傻样,气得在桌下狠狠拧了他一下子。
  “噢!总舵主赏赐宝刀,小婿感激不尽!”狄玉京猛醒,忙不迭地起身拜谢。
  “哈……我老张别的本事没有,搞几把神兵利器那是不在话下!”张迎祥摇头晃脑,他见举座都盯着这把刀目不转睛,不无得意地想,如今自家女婿宝刀在手,往后老夫再也不用忌惮李燕来!
  “狄护法,此刀可否借滕某一观?”滕雪枫瞥见刀柄上那颗翡翠,只觉眼熟。
  狄玉京将刀递上,滕雪枫接过之后,才看一眼,便惊呼道:
  “我衡山的水中月?”
  张迎祥微笑着喝茶不语,滕雪枫见众人都看他,雷如梦也是一脸的愿闻其详,乐得细细道来:“昔年江湖上论及五岳铸剑,除了嵩山的女娲殿,便要数我衡山滕家!”
  滕雪枫说到这,环视众人,见狄玉京和颜若蓝都在点头,更要接着往下讲:
  “只不过,后来嵩山女娲殿倾一众工匠之力,铸成了所谓四大名剑中的三把——繁花、红尘、铁树。自那往后,嵩山的风头远盖我衡山,豪杰们皆以得一柄嵩山铸造为荣,实则大谬!论技法,女娲殿或有可取之处,但若论质料,我衡山不输他们。当年,他们嵩山的财力怎能和我衡山比!”
  “哦,你滕公子好有钱啊!难怪雷堡主要招你入赘……”莺莺一脸不屑地撇嘴。
  “你还说!”张迎祥恼得吼出声。
  滕雪枫看了雷如梦一眼,尴尬地笑了笑,接着说:“咳,这样局面,我伯父作为掌门竟然不闻不问!最后还是家父出巨资,购得西域的好铁,汇集全帮的铸剑好手,一气打造出合共六件兵刃,欲同四大名剑一争高下,这‘水中月’便是其中之一。我伯父见六样兵刃皆非凡品,便拿出了我滕家祖传的六颗翡翠,命工匠分别嵌在每样兵刃之上……”
  “这样啊,可别告诉我翡翠还要贵过兵刃哦?”莺莺忍不住揶揄道,“难怪,你衡山这六件兵器江湖上得名‘滕门六玉’,光听这名字谁知道什么意思。不过很可惜,后来你父亲和你伯父争掌门之位,又碰上天鹰堂插手,衡山滕家到头来几代人富贵一场空。说来这刀的名字还真贴切,镜中花、水中月嘛……”
  张迎祥几次想打断莺莺,还是无奈地摇了摇头。至于滕雪枫,一股难掩的悲愤神情浮现在他清瘦的脸上,他默默地听着莺莺不停地说,没有插半句话。那一头,谢华笙听着也若有所思,要说一场空,她的父亲,战无不胜的谢晚棠,凭一人一剑一心经,令华山冠绝五岳数十载,最后落得人死灯灭,岂非也是一场空?
  莺莺说到后面自己都说不下去了,她也不知想到些什么,嘴里反复念叨着水中月,水中月……突然她嗔道:“这个名字好不吉利,这刀不要,我不喜欢!”
  “唉,莺莺!”狄玉京赶紧从滕雪枫手里取回刀,小心插回鞘内,紧紧握在手中。莺莺刚才说的什么名字,有何深意,甚或平日里旁人吟诗作赋,他一概不懂,也不想懂,他只知道,有了此刀,日后称霸武林也不在话下!只是形制和“无缘”的差别还是大了些,好多招式都得改,不是朝夕之功。
  “如你所言,后来的事已传遍江湖,”滕雪枫苦笑着往下说,“至于‘滕门六玉’,除了家父手里的一件,其他五件在衡山大乱之际,都已流落在外,我都不知道在哪里……”
  颜若蓝听滕雪枫这么说,带着询问的目光看了身边的谢华笙一眼,谢华笙知道若蓝的心思,她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
  “雪枫啊,有的事情得看开些,这你往后得跟老夫多学着点。江湖世家,起起落落是常事,凡事切记一点,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刚才说了,今日是你入伙本帮的喜庆日子,旁的都别提了,一会儿痛快吃酒。”
  此时,内堂三楼的酒阁,早已摆下两桌精致酒馔。趁着众人移席的当口,张迎祥将滕雪枫拉到一边,低声道:“雪枫啊,既是自家人,有些事你就不该瞒我,郭奉春的死是怎么回事,你一定知道!”
  滕雪枫迟疑半晌,微微点了点头。
热门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