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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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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下京城,水蛟帮、天鹰堂、华山派,三家鼎足之势已成……”段时英笑着替郭奉春又斟上一杯,“郭兄,滋味如何?这可是上等的羊羔酒。”
  “哦,三足鼎立?那曹操是哪个,刘备又是哪个?哼!”郭奉春说着,毫不客气地一口喝干,拿过酒瓶给自己再倒一杯,“这酒能好得过仁和店?哎,你怎么老来清风楼?不知道这是张迎祥的地盘啊!”
  “有什么办法?张迎祥是扬州人,也只有他的地盘才吃得上地道的淮扬菜,”段时英说着夹了一筷子干丝,“瞧这刀工,一块香干能批出这么大一盘,再看这汤底,去了油的鸡汤现煮……郭兄!慢点喝,你这一瓶酒可是一桌子菜钱。”
  “谁不知道你是讲究人,我吃不惯这清汤寡水,”郭奉春一手倒酒一手饮尽,“至于说钱,哼!东京城正店七十二户,哪家敢收我们几个的钱,说得多余。”
  段时英摇了摇头,抬起右手往桌上轻轻一拍,道:“说得好!铁万全上回说的也是一个意思,我等黑白二道混到了今日这个份上,掺和那些个勾心斗角又何苦来哉?”
  “你喝醉了吧?”郭奉春终于停下杯子,奇怪地看着段时英,“今天找我来就为了说这些废话?”
  “哈哈,正所谓‘天下吏人,素无常禄,唯以受赇为生。’江湖上我们是响当当的‘三大捕头’,其实呢?末流小吏而已。”段时英拿回酒瓶给自己倒了一杯,“就说钱,咱们的钱什么来路?自个儿心知肚明。纵使名声在外,江湖朋友多有馈赠,也是烫手人情,人家指着有一日连本带利挣回来。”
  郭奉春索性停下筷子不吃了,他两手抱胸看着段时英,权且听他葫芦里卖什么药。
  一杯酒下肚,段时英打开了话匣子:“再说去年,西北大旱,老百姓卖儿卖女,当地的差役倒好,大发其财。哪儿不来钱啊,卖儿卖女是生意,死了人更好,弄块门板往富户家门前一撂,又可以敲上一笔。还有人更会来事儿,寻个风尘女子当街抱住某富家子,说是遭人调戏,他带人当场锁拿回去,一把差点没把人家底敲光……”
  “故事你就编吧,你当富户平日不懂使钱?”郭奉春忍不住插嘴。
  “编故事?”段时英故作惊讶地朝郭奉春眨眨眼,“做这笔买卖的是京兆府的一个姓樊的捕头,人送外号‘京西恶狗’,你不知道?”
  段时英抬手拦住郭奉春的话头:“说他是条狗,自然他懂规矩。盘剥来的银钱,无论多少,该分给府衙的一半从来不差半文,至于府衙那头又能从事主那儿敲到多少,他是半点不眼红,故而有恃无恐。”
  郭奉春的表情慢慢僵硬起来,他直觉到段时英话里有话。
  “咱们这一行,说穿了四个字,‘为虎作伥’。要做得长久,背后没有个老虎撑腰,那是找死。谢石的为人如何?功夫怎样?上头没人,被杀了都听不着个响儿。铁万全也一样,早年在太原险些被砍死,后来好运,结交了张迎祥,算是有了靠,现在呢?”
  说到这,段时英又为郭奉春斟酒,只见他手腕轻抬,一道酒线自瓶嘴飞出,刚刚好贴着酒杯的边缘倒满,而郭奉春木然端坐,一言不发。
  “郭兄,我刚才说的是那‘京西恶狗’的事儿,其实咱们又有哪儿不一样了?做狗无妨,只是规矩要有,若说跟错了主子,那是自个儿没眼,但一狗事二主,便是坏了规矩。别忘了,虎能假威,也能吃人……”
  “段时英!”郭奉春终于忍无可忍,他一拍桌子大吼,“你是童贯的狗!老子不是!”
  “哎,小点声!”段时英不满地皱起眉头,“我怎么了?我可什么也没说。”
  郭奉春张口结舌,愣在原地。
  “正好,一瓶酒喝完,走,干正事去。”段时英说着提剑起身,招了招手。
  “去哪儿?”郭奉春好像还没回过神来。
  “大魔头终于是来了,就在城西不足七十里地的官渡集扎寨!他若要站在张迎祥这一边,咱可就没活干了!赶在他进京前,非得先见上一面不可。
  “有道是礼多人不怪。”
  郭奉春打从刚才开始,脑子里便已是白茫茫一片没想法,他一声不吭地跟着段时英出门上马,往城西飞驰而去。
  ※※※
  段时英在前头快马加鞭一刻不停,郭奉春在后头紧赶慢赶,转眼间奔驰了十余里地。
  郭奉春越想越不是滋味,迎着夜晚的凉风,他朝前头的段时英嚷道:“喂!大魔头是雷家堡的堡主——雷战天?”
  “问得多余!”
  “你怎么知道他是从西边来而不走水路?你还知道他人就在官渡集?这都是怎么回事?那天晚上他女儿雷如梦和你讲的?喂,还有,咱俩去见那个魔头算怎么个事?今晚这事儿背后又是谁的意思?”
  “还用问吗?”
  郭奉春登时语塞,只听前头段时英冷笑道:“雷家堡进京,那还了得!他们雷家随便来一个雷如刚,不过是‘五雷使’之一,便打得黑道排行第十的药师找不着北……”
  “什么黑道十大高手,我呸!”郭奉春好容易捉着话柄,“尽是些江湖宵小自吹自擂的把戏,若真要排,咱们三大捕头难道排不上?”
  “铁万全可以,你不行。”
  “你!”郭奉春一时竟无言以对,他直觉段时英的语调一句比一句冷,而马匹仍在一路狂奔,夜幕下,驰道两旁渐渐不见人烟……
  “郭兄,你粗中有细,聪明得紧,何需再靠武功吃饭?”段时英一边笑着,一边打马往南边一片乱葬岗走去,“好比说酒,你就知道仁和店的酒好过清风楼。我刚才一路想,也对啊,那当然。仁和店背后的老板可是蔡太师的大公子蔡攸,这酒要是酿不好才怪了。
  “郭兄,你说是也不是?”
  郭奉春心头一惊,他一边跟着段时英的马,一边想该如何应对。
  段时英却话锋一转:“再有,这几年西北一直在和西夏交兵,战事吃紧。郭兄,你是太聪明了,竟然打军粮的主意,把这风声透给了谁?你明知道西北的兵权在谁手上,那就是不守规矩了,嗯?”
  说完,段时英翻身下马,如往常一般,将他那柄剑横在背后。月色之下,他面无表情地看着郭奉春。
  “谁告诉你的?”郭奉春至此终于搞清楚段时英今晚的戏本,不过他不怕,他纵横江湖大半生,什么样的场面没经过?若说铁万全倒也算了,你段时英算什么东西!想到这,他脸一横,一跃下马,心道,莫怪老子杀你灭口!
  “你告诉谁的,就是谁告诉我的。”
  郭奉春又是一惊,莫非是药师!他转身就把我卖了?
  段时英看到他表情的变化,笑了笑:“行了,多说无益。赢了我,你就是黑道十大。”
  话音方落,郭奉春一双铁拳携铺天盖地的杀气,往段时英直扑而来!
  段时英不躲闪,也不拔剑,原地只一抬手,“嘭”地一声,横过剑鞘,架住了郭奉春来势汹汹的两拳。饶是如此,段时英的面色也变了变,上身晃得一晃。
  郭奉春见对手重心不稳,正待抢攻,这时一道莫名的寒光跃起,月色之下,一抹翠绿色一闪而过,没入郭奉春的心口不见。
  段时英的剑仍好端端地插在剑鞘中,动也没动。只是,原本一尺多长的剑柄却短了半截,至于另半截剑柄,正捏在他的右手,停在郭奉春的前胸。
  “铁,铁,这是铁……”郭奉春全身发抖地指着段时英,片刻咽气。
  “郭兄,你从来都不是什么好狗。其实我也不是,能做人又何必要做狗?不过,现在你是了。”
  段时英看着栽倒于地的郭奉春,自顾自地说,“哦,那个,雷战天的事我没骗你。今儿替你解脱了,往后的江湖,本就没你这号人的位置。”
  说着段时英索性席地而坐,月色下的乱葬岗阴风阵阵,在他,反而是孟春时节好不爽快的凉风。
  他抬脚踢了踢郭奉春,面带一丝难以察觉的惆怅,低声道:“谢石、铁万全、我,还有你郭奉春……咱们四人里头,要说你老郭命好你别不服气,眼看着开封府大捕头们风光无限的日子到头了,你也死了,如何不是命好?也算兄弟对得起你。
  “说白了,当年咱们凭什么风光?一句话,‘天下武功出五岳’。
  “咱们四个,哪一个是石头缝里冒出来的?谁不曾在五岳剑派论资排辈?江湖讲究点什么?门派、师承、辈分、尊卑,你这个昔日衡山掌门的嫡传弟子,比我清楚得多。
  “江湖从来规矩最大,又是从什么时候起变得无法无天了?天鹰堂入关。
  “于是乎一帮子假模假式的‘高手’们混不下去了,可享福惯了,再吃不起苦。怎么办?容易!给朝廷大员、达官显贵们当狗,一样风光。现在你明白了?为何后来‘黑道高手半天鹰’?总还是有那么些人不想当狗。
  “如今雷家堡要来了,那个大魔头跟前,只要非他雷家血脉,哪怕天王老子也只有给他当狗的份儿。”
  没人在听,自然也没人答话,几处坟头,一星半点的鬼火,在夜风中飘忽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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