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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一陪家人了。
刚过五一，又得到姥爷病重的消息，明日去看望姥爷。
姥爷家是甘肃省定西县的，全国出名的贫困县。
他是老红军，1930年出生，今年92岁。他生了七个子女，一个因为物质匮乏，饿死了，养大了四个舅舅，母亲和我的小姨。
印象中，姥爷不喜欢我父亲这个女婿，却非常偏爱我这个外孙。可能是距离两千里，见一面不容易，所以见了格外的亲。
姥姥，四个舅舅，母亲，姨都怕姥爷，因为他脾气暴躁，是那种很传统的专制主义家长，说一不二，动不动就揍人，打耳光。
连带着所有的表哥表弟表姐表妹们，都怕他。
而我，在姥爷家却可以无法无天。骑过他的毛驴，破坏过他的杏树，毁过他的庄家，拽过他的胡子，据舅舅说还把死青蛙塞到他的枕头下…
据舅舅们说，这任何一件事，换个人做，不管舅舅们还是表兄弟们，都少不了一顿狠揍。唯独我做了，姥爷都是乐呵呵地看着，护着，还不让别人批评。
小时候印象最深的三件事，一个是姥爷拿出真正的子弹壳，给不到十岁的我看，还送了我一个。一个是姥爷送了我几块银元，真正的袁大头银元，还教我怎么识别真假银元：用大拇指和食指的指甲尖，掐住银元的两面，对着一侧猛吹一口气，然后听到很脆的一声嘤嘤响，就是真的了。第三件事是我离开姥爷家回河南时，我说我想带个渠狸猫（应该是松鼠，他们乡间的叫法）回家，姥爷就让几个舅舅给我抓渠狸猫，洞穴挖开后那家伙跑到一个山崖边的缝隙里，姥爷居然让几个舅舅，沿着那个缝隙，把那悬崖边裂开的部分，翘倒了！
姥姥也是1930年的，跟姥爷同岁，是那种很传统的封建社会女性，小脚老太太，一切以姥爷为尊，非常慈祥，话也很少，勤俭持家，低调地奉献了一辈子，深受一家人爱戴。只是去年摔了一跤，去世了，享年九十岁。
姥姥去世前几日，九十岁的姥爷躺在九十岁的姥姥身边，看着闭目昏睡的姥姥，老眼含泪，默默无言。大表哥说，现在知道心疼姥姥了？去年他还打了姥姥一次……
姥姥是个好人，这是子孙三代人，共同的评价。印象中，没有一个人跟我讲过姥姥的坏话。
姥爷脾气太坏，这也是子孙三代人共同的评价，除了我之外。
印象中，姥爷从没有对我发过一次火，更别说揍我了。
二十年前，舅舅说姥爷病重，多日不吃饭，一个月都没下床了，也不跟人交流。我那时候大二，就请假去了甘肃，还带着我们班长。到姥爷家，我进门就看到一口黑漆漆的棺材…
姥爷看到我，很高兴，开始说话。晚上我跟他住在一起，聊了很多，知道了他的心病，然后我开始给他疏导，连哄带骗，姥爷戴上了我从古玩城的地摊买来的长寿锁，居然慢慢康复了（那一年姥爷七十三岁，农村有“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叫自己去”的说法）。
七八年前，姥爷又病危一次，我跟母亲、姐姐都去了，跟姥爷聊了聊，还是心病！我带着小舅家的孩子，一起去定西城隍庙拜了拜，然后让他告诉姥爷没事，我再给他做了做心理疏导，这才开始吃饭，又没事了。
三年前父亲病重，去医院一检查，癌症晚期，再多的心理辅导，都用处不大了。陪伴父亲的最后五个月，是最摧残人的精气神的时光，是我最痛苦的一段时光，也是我这一生最绝望的时光。
父亲去世一周，帮我们主持父亲葬礼的本家二哥，在种地时心脏病发，栽倒去世了。
又一年，村里的六叔去世了。
两年后，姥姥去世了，我去给她老人家送行，有悲伤，但再没那么悲伤了，似乎是习惯了死亡？
去年，老家隔壁的三爷去世。
前日听到姥爷病危的消息，我再没了以前的心急火燎，也没了心疼和难过，这是不是不正常呢？
只是，得知消息的那一天，我情绪低落，感觉干什么都没意思。
没有感觉到的悲伤吗？
在生与死之间，如何活得正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