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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勒吉、海兰珠互相一看,闪身挡在了肃文的前面。
高塞气得七窍生烟,五官挪位,适才被一拦挡一戏弄,已是怒火中烧,现在竟有两个不知死活的官学生公然违抗他的钧令,“来呀,一并拿下。”
一众王府的侍卫立即围了过来,咸安宫其它官学生却是迟疑着看着肃文,图尔宸与雅尔哈善的脸上都露出喜色。
“慢着”肃文大喝一声,“王爷,能否借一步说话!”
高塞看也不看他,“到公堂上再说吧。”
看着两个侍卫朝他扑来,肃文瞬间拔出刀来,寒光闪过,那两个侍卫的钢刀已是断为两截。
“你——”高塞一惊,肃文已欺身上前,“王爷请这边走。”他哪里是请,简直就是推,看他宝刀在手,一众侍卫投鼠忌器,却不敢上前硬着抢人。
“王爷,您看。”肃文从腰里摸出一块金牌来。
高赛一惊,但看清楚上面的字,旋即笑道,“正六品蓝翎侍卫,本王也兼着领侍卫内大臣,不对,侍卫是银牌啊……”他突然说不出话来了,肃文已是把牌子翻了过来,金牌的反面赫然多了一行字,其中三个字象毒刺一样扎入高塞的眼睛,他惊慌地抬起头来,心里咚咚跳着,嘴里却勉强道,“即是这样,本王也不好再问。”
肃文又麻溜地把牌子收起来,朝着胡同一抬手,“王爷请!”
“本王还有公务,起轿!”高塞冷冷地看他一眼,阴沉着脸几步走进轿子,他已是下决心不趟这趟浑水,可是早知如此,何必多此一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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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顺天府尹禧佛、阿总裁、钱教习等人要见你。”一咸安宫官学生匆匆跑了过来。
“噢,他们的欠银拿到了吗?”肃文问道。
那官学生脸色羞赧,“回大人的话,他们四位根本就没写。”
“为何?”不等肃文发问,麻勒吉忍不住了,“他们可是大鱼。”
那官学生道,“钱教习说了,我们的律法还是他教的,阿总裁也在,兄弟们……”
肃文明白了,一方顾及师生情谊,一方摆起教习的架子来,且钱维钧本是师爷出身,又在刑部多年,精通刑律,自己那点心思,整治一帮在大雨中心慌意乱的“落汤官”还可以,却是瞒不过钱维钧的眼睛。
“他们还说什么?”
“钱教习说他们四个是禧佛大人召集,微服巡访,正商议整治这八条烟花巷,就给不分清红皂白地拿了。”
呵呵,一推六二五,身上在泥堆里打个滚,不沾星点泥,这四人都是人精,看来想整治他们也难。就是到了刑部,叫起撞天屈来,又没有口供,行院的人也不敢指认他们,不需钱维钧打点关节,刑部那帮人也会卖个人情,不了了之还是最好的结果,如果他们几个合起伙来反咬一口,拿真是打蛇不死随棍上,吃不着羊肉还惹了一身骚。
“去,找一名善绘画的,姑娘、像姑都成。”肃文吩咐道。
“朱莲芬就会啊,工笔画可名动京城啊。”图尔宸凑趣道。
“好,我们且等一会子。”肃文笑着开始嘱咐海兰珠,图尔宸与雅尔哈善听完,小脸都绿了,丫挺的,这也成?
估摸着时辰,肃文背着手朝那怡红院走去,麻勒吉与海兰珠对视一眼,自动跟在后面,一夜之间,他们仿似觉着肃文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还是那个前锋校、总学长,也还是他们的二哥、兄弟,可是身上那种说运筹帷幄、定人生死的气质,他们感觉很是陌生。
“我们要见礼亲王,我们要见礼亲王。”钱维均那有些尖利的嗓音众人都很是熟悉,一众犯官商人看着他按刀昂首而进,却俱都不敢上前套近乎。
“给各位弄点吃食,可以让家里人送几套换洗的衣裳,”肃文看看这一众仍然身着湿衣服的人,嘱咐道,“把他们带到另一所院子里,……刑部的人什么时候过来交割?”
“回大人,说是马上就到。”海兰珠道。
“走,跟我进去看看总裁跟教习。”肃文笑道。
昨夜的残羹剩菜仍在,人也依旧,只是外面已天翻地覆。
钱维钧看到他进来,仍是大吵大嚷,阿里衮在一旁低声附和,寿琪脸上已是没有了笑模样,却死盯着他不说话,只有禧佛一人坐在桌前,看也不看他,喝着昨夜的残酒。
“阿总裁,钱教习,有什么不周到的地儿吗?您看,别人都在雨里淋着,您四位可是一身干干爽爽,”肃文笑道,“这也算学生们的一点心意吧。”
“我们要见礼亲王。”钱维钧唬着脸道。
“这一条恕学生做不到,”肃文笑道,“礼亲王已打道回府了。”
寿琪、钱维钧、阿里衮三人对视一眼,“那放我们出去。”
肃文笑道,“您还没写欠条呢。”
“肃文,你的律法还是我教的呢,”钱维钧轻蔑地道,“你当我看不出你的用意来?我们就是来这里私服巡访,商量着整治这烟花柳巷,这是公务,何罪之有!”
“钱教习,今日学生们仍喊您一声教习,”肃文笑道,“我的律法是您教的,今日就按照您的教诲来问一下您的案子,如何?”
三人都是一惊,那钱维钧却是一脸高傲,禧佛却仍沉着脸,自斟自饮。
“来呀,上刑!”肃文大喝一声,众学生都有些愣,那三人也吃惊地望着他,寿琪却大叫一声,“你敢?!”
“我就是按照我们钱教习的教诲来的,钱教习给我们讲授律法时说过,如遇刁民,百般推诿,不见棺材不落泪,那只有用刑,别无他途,”肃文笑眯眯地道,“钱教习,您是不是这样说的?”
钱维钧已是涨红了脸,“我是这样说的,可我们不是刁民,朝廷没有革去我们的官职,你也没有口供人证……”
“不,我有物证。”肃文突然喝住了他,“取来。”
麻勒吉笑道,“是!”
他推门而出,转眼间,拿着一幅画走了进来,他伸手一抖,连那独自饮酒的禧佛的目光也被吸引住了。
画面中,四人正围坐饮酒,禧佛居中搂着一姑娘,一脸颐指气使,寿琪一脸媚笑,正在布菜,阿里衮色色地看着拨弄着琵琶的姑娘,钱维钧的老鼠眼却是四下不着,好似在欣赏玉人,又象在察颜观色,那逢迎谄媚、八面玲珑的劲头,放第二人身上都不好使!
朱莲芬久在行院,看一眼屋里四人,就能还原出当时的情景来,人人纤态毕现,神情毕肖,活灵活现。唉,肃文暗叫一声可惜了,有这么好的手艺,何苦去作像姑!
“总裁,教习,你们来这里,刑部的画工就赶了过来,你们一举一动都画了下来,当然,不是每个人都有这种关照。”肃文笑道,“这,是不是供词呢?还用我多说吗?画押吧!”
三人都面如死灰,肃文一使眼色,其他官学生还在迟疑,麻勒吉素与钱维钧有隙,毫不犹豫地过来,拉起钱维钧的手按上了手印子。
待三人按完,那禧佛却仍是喝酒,肃文笑道,“其实按与不按都一样,你不按,他们三个过堂时也未必不供出你来。”
他一转头,脸上作出一幅大惊失色的表情,“哎呀,”一声高喊吓了三人一跳,“这墨迹怎么未干!不会是刚刚画就的吧!”
钱维钧三人互相看看,钱维钧已是反应过来,他刚要来抢,肃文已是麻利地把画交给了麻勒吉,“呵呵,确实是刚画的,哪,就是寿大人莳花馆里的朱莲芬的手笔,”他看看一脸气愤的钱维钧,“唐代赵蕤作《长短经》,钱教习您可是说过,里面的第八卷实可看作一部审案的宝典!酌情,诡信,忠疑,用无用,恩生怨……学生这一招就是诡信啊!教习,您说,我的律法合格吗?”
“你——”钱维钧气得鼠须直抖,他一指肃文,眼一翻,人已是气晕过去。
“把三位大人带下去,禧大人有话与我说。”肃文吩咐道。
寿琪、钱维钧、阿里衮不是言官就是大书吏、大笔帖士,且品秩较低,只有禧佛是天子脚下、帝辇之中正三品的顺天府尹,独自主政一方与听从他人号命,那份气质可是天差地别的。
转眼间,屋里就剩下他与禧佛二人,肃文这才仔细端详起禧佛来,一夜之间,仿佛变了个人似的,头发零乱,脸色憔悴,满嘴燎泡,眼神绝决,他起身给禧佛斟上一杯莲花白,禧佛看也不看他,一饮而尽。
“你与他们不一样,我知道。”僵持一阵,肃文先开了口。
“对,不一样,”没想到,禧佛接过话题,“他们是想整你,我是恨不得杀了你。”
“这么直接?”肃文一下笑了,但他的笑容马上也僵住了,禧佛慢慢抬起脸来,那双眼睛充满了血丝,闪烁着绝望、冷酷、仇恨……却没有任何一丁点示好乞怜的意思,“为什么?”
“还记得西华门前被你一刀斩杀的苏冲阿吧?”禧佛两眼如饿狼般紧盯肃文,“那是我兄弟!”
“噢。”肃文心里一惊,“我——”
“你,是踩着别人尸体向上爬的小人!”猝不及防中,禧佛一张口,吐了肃文一脸,肃文一笑,也不抹,“你可以接着吐,没事,等会儿它自己就干了。”
禧佛看他一眼,嘴里发出不屑的哼声,“今晚,是皇上布置的吧?”肃文不置可否,禧佛看看他,接着说道,“除了当今圣上,亲王、上书房大臣,也要有皇上首肯,否则,没人在这八大胡同搞得出这么大的阵杖!”
“所以,你根本不作徒劳的反抗!”肃文收敛笑容,“我就说嘛,您与他们不一样。”
“可结果都是一样的,”禧佛似乎暂时放下了仇恨,长叹口气,平静地说道,“明天,不,今天,参劾这狎妓官员的折子就会把上书房塞满喽!反对新学、反对内务府革新的人都会齐齐噤口缄默,内务府文家看来是第一个挨刀的了,这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内务府,已是被攻破了!”
“接着说。”肃文很感兴趣。
禧佛异样地看他一眼,肃文马上站起来,又给斟满酒,“外面的人,再送些酒来,您接着说。”
“这今晚上的官员,有一个算一个,革职罢官,有些还要进行查处,贪墨的、枉法的、营党的……关的关,杀的杀,哈哈,大金国别的没有,就官有的是,想当官的人有的是!”
“借着这次清剿,就是今晚上没来这八大胡同的,只要反对新学与内务府革新,也会罢黜一批,想必刑部已经行动了吧?到时,新学起复指日可待,内务府革新照常推行,这春雷激荡、梨庭扫穴的功夫,只有皇上,只有皇上才有啊!”
他越说越激动,抱起一坛酒,喝了一大口,“痛快,痛快。”他的眼睛更红了,“小民百姓还在为查封窑子叫好,殊不知这不是你活便是我死,不是你倒下就是我站着,这官场,机械倾轧,可比战场惨烈多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