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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粘竿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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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轿子却并没有停下,转过屋角,消失在夜色里,隐约只听见角门的响声,肃文不明白,整个过程中,柳如烟竟是一声不吭,好象任人摆布,他不由地担心起来。
  他刚想拔腿追过去,却只觉两只胳膊象被铁钳钳住一样,左右两人把他夹在中间,竟是动弹不得。
  “大人,您这是来拿我的吗?”肃文叫道,可是转念一想,自己不过一介六品的官学生,何须眼前之人亲自出面?
  这人一身青衣小帽,再寻常不过的打扮,却象只八角蟹一样走了过来,“上轿,跟我走。”
  肃文身不由己上了轿子,轿子也由角门而出,转眼间消失在夜幕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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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莳花馆被砸又一次轰动了京城。
  当天晚上,北京城火把通明,刑部、巡捕营、巡城御史衙门、顺天府出动了能出动的所有人马,只为找寻肃文的下落,可是肃文却象上天入地一般,彻底从人间消失了。
  象历朝历代所有的案子一样,一人犯罪,累及家人,阿玛福庆、额娘、哥嫂,就连讷采与惠娴也都被带到顺天府衙门,三番五次进行盘问。
  与此同时,内城、外城一大批混混被从舒适的炕头上揪了起来,锁上铁链,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塞进了大牢。
  荫堂当晚就得到了消息,汪辉祖也披衣而起,幽暗的夜色下,跳动的烛光中,两人静静听着手下人的报告,一句话也不说。
  良久,汪辉祖才道,“这肃文,算是彻底把自己个折腾进去了。”
  “天理教掌教林清也传下命令,索拿肃文,谁找着肃文,格杀勿论。”那汇报之人又补充道。
  “这事与天理教有什么相干?”荫堂看看汪辉祖,问道。
  “莳花馆的那老鸨子跟好些姑娘、像姑都是天理教的教徒,”那汇报之人道,“整个八大胡同,姑娘、像姑在教的人也不在少数,砸了莳花馆就是扫了天理教的面子,动了他们来钱的渠道。”
  汪辉祖点点头,那人拱手施礼而去,“王爷,近几年天理教发展很快,京畿、直隶、山东、河南一带,信徒众多,他们以治病相号召,吸收了许多人入教,三教九流,无所不包,大兴、宛平一带,闹得尤其凶,直隶束鹿县甚至专门收纳夫故绝嗣的寡妇入教,听说,……宫里的太监与宫女也有不少在教的。”
  “这是邪教!”荫堂断言道,“上书房早已留意,只不过他们没干太过出格的事,还没腾出手来收拾!”
  “王爷说的是!”汪辉祖赞叹一句,“我听说,,这天理教崇奉太阳,信奉三极,规定入教时必须交纳‘根基钱’,又叫‘种福钱’,声称交纳了这种钱就可给全家带来富贵!这其实就是在愚民敛财!但这种装神弄鬼的东西,历朝都有,激成大变的也有前例,王爷应早早上书皇上,及早禁了它!”
  “嗯,此种宗教,如遇天灾人祸,极易生事,幸好现在天下承平,粮米大熟,乡民税负不重,安土重迁,它也兴不起风浪来……”他看看汪辉祖,“先说眼前事,这官府与教派、白道黑道都想要他的命,这小子,这次看来是在劫难逃了!”
  “未必!”汪辉祖幽幽道,“王爷,您忘了,还有一人没出手!”
  “皇上!”荫堂遽然惊呼道。
  “对,他老人家再不出手,这内务府革新与新学推行就要半途而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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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轿子走得飞快,饶是肃文记性好,也被转懵了头,当轿子七拐八拐拐进一处府邸稳稳放下时,他一挑帘自己走了出来。
  眼前,殿宇崇宏,相设奇丽,飞阁复道,绿瓦红墙,肃文一惊,这难道是哪位王公贝勒的府邸?
  “这是哪里?”他看看带他进来之人。
  “宣王府。”那人一字一字地答道,虽然脸上带着笑意,但很是郑重,此人正是皇上跟前的御前侍卫詹士谢图,这宣王府就是宣光帝登记之前的潜邸了。
  “今晚,你可是名动京城了啊!不,你早已声名在外,这几天茶楼酒肆,大街小巷,提起那个枪打额驸、脚踢侍郎的肃文,都传神喽!”詹士谢图笑道,“那些说书先生都把你吹上天了,说什么上可升天,下可入地,真真比孙悟空、土行孙还厉害!”最后一句话已是有些揶揄。
  “嗨,您怎么说话呢!”肃文不乐意了。
  詹士谢图也不计较他,依然笑道,“依我看,你比孙悟空他们强多喽,今天砸了莳花馆,不过是小试牛刀!”
  “您也别恭维我,我当不起,柳如烟呢?”肃文四下打量着,可是却没见到柳如烟的踪影。
  “放心,她没事。我问你,你知道莳花馆是谁开的吗?”
  “不知道。”
  “不知道你就敢砸?今儿告诉你吧,让你死也死个明白,是内务府广储司总办郎中寿琪!你岳父讷采也在广储司吧,”詹士谢图道,“这一个总办郎中,给个侍郎都不换,你明白了吧,你可是捅了马蜂窝了。”
  肃文一挑眉毛,没有说话,心里却暗自嘀咕,这詹士谢图知道的可不少!难道是……?他又四下张望着,却没发现要找的人。
  “你不用找了,这地方,没有人能随意进来!”詹士谢图道,“今晚,全城都在搜捕你,天理教更是要你的人头,这黑白两道,你得罪遍了,呵呵,估摸着,你这脾气,以前也得罪过不少人吧?是谁,你心里有数!咱们今儿撇开私人恩怨不提,单论公事!你现在已经成了一枚棋子,一枚攻讦推行新学与内务府革新的棋子,不过,马上要成为弃子喽!”詹士谢图看肃文蛮不在乎的样子,忍不住就想打击他,讽刺他。
  “我知道,捅下这么大的娄子,谁也保不了我了!”肃文蛮不在乎地一屁股在台阶上坐下来,这夜晚的风吹过燥热的胸膛,才能把这颗滚烫的心稍稍冷却下来。
  “有自知之明就是好事!”詹士谢图一撩袍子,也坐下来,“去,弄些吃的来!”他吩咐道,“本来狎妓喝花酒你还有条生路,我也实话告你,端亲王早已为你打通了刑部、都察院、顺天府的关节,可是你今晚砸了人家的堂子,人家就得要你的命了!”
  他看看天上的明月,“这个时辰,估摸着你的那帮混混兄弟,都睡进大牢里了吧!”
  肃文猛然抬起头来,詹士谢图却笑道,“不信吗?冯三,家住砖塔胡同,丁能通,家住般若寺胡同,刘子才,家住铺陈市胡同……”
  “你停吧,我信。”肃文无力地说道。
  “你以为干得人不知鬼不觉,青楼里他们都面生,那你也太小瞧巡捕营跟顺天府了!”詹士谢图撕下一条鸡腿,“别囧着脸喽,见我不高兴,见妓(鸡)也不高兴吗?”
  “嘿,你今晚是想拿我开涮还是怎么的!”肃文感觉胸膛里的火“刺喽刺喽”直冒。
  “呵呵,这就恼了”詹士谢图自己拿起坛子,“正宗的绍兴花雕,要不要来一口?”
  肃文也不答话,抢过坛子就往嘴里灌,“哎,哎,你这人,还真是自来熟,不拿自己个当外人,行了,行了,慢点喝,酒有的是,呵呵,这喝法,跟我对脾气!”詹士谢图笑道,却突然话题一转,“后悔吗?”
  “后悔个屁,佛烧一柱香,人争一口气,他们还敢这样逼得我的女人撞墙,我还敢砸了它!”肃文一抹嘴巴子。
  “嗯,有种,象条汉子,你进咸安宫学之前,在街上牵狗架鹰、穿着一件羊皮袄的时候,我就认识你,”詹士谢图道,“此次,他们针对的是你,更是新学与内务府,这官场上斗起来,杀人不见血,可比战场上狠多了。说说,你有什么打算?”
  “我知道莳花馆背后有人,康亲王不还开当铺么!这窑子行更是一本万利,我不管莳花馆头上有哪块云彩,我就想把这块云彩捅下来!”肃文一口喝掉了坛子里的酒。
  “你!?”詹士谢图这次没笑,反而很是郑重,“你的那些混混兄弟们肯定熬不过顺天府的大刑,就是熬得过,昏死过去,口供早给他们准备好了,只等他们按上手印就行!御史衙门那起子乌鸦嘴,明天保准又开始递奏本了……”
  他正在说着,一个年轻人快速走过来,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詹士谢图的脸色变得很是难看,“眼线有新消息,你家里跟你的那个劳什子医院已经被查封了,现在这街面上,除了官府的人找你以外,天理教的人,内务府的人、正黄旗的人,都在找你,呵呵,你还真行,把北京城这摊死水都搅动喽!”
  此时,肃文却无心再去猜测詹士谢图的用意,他虽然面上平静,但春日的夜晚,全身已是湿透,手上也是汗津津的。
  从小到大横行于内城,只有他弄人家,人家弄不了他,可是,这次的对手不一样了,对手太过强大,强大到弄死他、弄死他一家跟踩死一只蚂蚁似的。
  熬淘,真他妈熬淘!
  “我出去,去见官,这一切都是我干的,与我的兄弟们、家人无关!”坛子一下飞了出去,在地上变得粉碎。
  “你出去?成,那先得扒了这身官皮,八十大棍是挨定了,那帮打棍子的衙役,哪个没有绝招,外皮好好的,伤筋动骨那是常有的事,就是你能熬过八十大棍,饶着北京城满世界示众,你受得了?要是我,也得学那柳如烟一头撞死!”
  詹士谢图面露不屑,“人家后面的招数多着呢,你上面没人,手里没权,光有银子顶个屁用!一个书吏就能整死你,再退一步,不用官差出面,单那天理教你就应付不了,追杀起来,你能跑得出北京城!”
  “呵呵,吓唬,吓唬了我一顿,你想干什么,你能救我?”肃文看看詹士谢图。
  “我不能,但有一人能!”詹士谢图也站起身来,郑重说道。
  “皇上!”
  “对,你小子不糊涂。”
  “怎么救?”
  “加入粘竿处!”
  “粘竿处在哪?”肃文问道。
  “这,就是粘竿处!”詹士谢图庄重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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