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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尔宸、麻勒吉被撤职查办,待罪听勘,其余人等,先行带回吧,此事,我当亲自禀告端亲王。”出乎意料,衣克唐阿却没有当场发作其它官学生。适才,衣克唐阿也将肃文的举动尽收眼底,也不禁暗自点头,这如水开油滚的武斗,竟让他三下两下给止住了!
这咸安宫将来这些龙虎之将,谁能够统领呢?看来也只有眼前这个肃文了。
看着衣克唐阿带着一众官佐骑马而去,肃文又看看大家,板着脸道,“原地休整!”
此时已是夕阳西下,眼看着这天就要黑下来了,众人都是饿得前胸贴后背,却不敢违抗。肃文却并不想饿大家,他是盘算好,天黑再进城,省得这些人模样如此狼狈,也是有碍观瞻,影响咸安宫的清誉。
这咸安宫,因为新学,去年已是分为两派,今年,二百七十名新的官学生甫一进学,两派就都是忙着拉拢,这小鸡尿尿,各有各的道,肃文也懒得去管这些闲事。
去年,礼亲王济尔舒谋逆作乱,两派肩并肩作战,关系一度缓和,学堂里也不再剑拔弩张。
可是年后,七格格宏琦治理内务府以来,两派的矛盾却又慢慢变得势同水火,反对新学的学生头领家里几乎都与内务府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尤其是内务府三旗的官学生,对治理内务府极端的不满,这样,以前对待新学的分岐,加上平日里的过节,两派人马磕碰不断。这新仇旧恚,私怨公仇,夹杂到一块了。
蔡英杰本属内务府三旗,他可是寿琪的亲外甥。今天,考校完毕后,大家都问起他最近内务府的事,一举开革四十六名官员,整个北京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众人都很是感兴趣。
蔡英杰开始还成,装模作样地说几句人话,可是让麻勒吉一激,也顾不得城府了,顾不得脸面了,话里话外就开始夹杂着不干不净,话里隐约就捎带着肃文,就差说出“面首”二字了,他本与海兰珠有前仇宿怨的,海兰珠不乐意了,直接逼问他说的是谁。
蔡英杰不愿承认,嘴里却仍是不荤不腥,海兰珠是个直肠子,立马揪了他的袄领子,非让他认了不可,加上麻勒吉在旁帮腔,两派人马在军营里当场就吵吵起来。
冰嬉时,图尔宸蛮有把握以为自己会在皇上跟前得个头彩,却不料被麻勒吉有意无意地撞歪了,前仇新恨,这梁子是越结越大,今儿,也数两人吵得最凶。
起先,还只是打嘴炮,后来,待出得前锋营大营,快走到东便门时,那图尔宸斗嘴斗不过麻勒吉,竟摘弓搭箭,一箭射向麻勒吉。
幸亏海兰珠一推麻勒吉,那箭才从耳边擦过去,麻勒吉哪里咽得下这口气,跳下马,拔出刀,两人就在东便门外的石桥上厮杀起来。
这两派的首脑人物都交手了,一时间,东便门门前大乱,这同学归同学,钢刀对钢刀,很快风卷云涌,搅作一团。
“多隆阿,进宝,你们过来。”肃文弄清楚缘由,心里却是一紧,他看看二人,转眼间计上心来。
多隆阿与胡进宝铁定是站在麻勒吉一边的,也早看蔡英杰那小子不顺眼,适才也没少修理他,听了肃文的话,二人也不言语,上马扬鞭而去。
“行了,天擦黑了,进城吧。”肃文看看兀自一脸不服气的麻勒吉、图尔宸等人,“这样带着伤,回家也得找大夫,都到我的中医院去,刀伤药、箭伤药,那都是现成的,查干老爷子治跌打损伤,也是一绝,保准你明天活蹦乱跳进学。”
“二哥,”图尔宸看看雅尔哈善、蔡英杰等人,“我们府里都有相熟的大夫……”
“你这个样子回府,家里人还不得担心死?”肃文盯他一眼,“什么话也不用说了,今儿我请客,请大家看郎中,吃烧饼!”
他不再多说话,打马而去。
图尔宸与雅尔哈善对视一眼,一打马,疼得一咬牙,也跟在后面进了城。
多隆阿与胡进宝都是提前赶了回来,在门口迎接的除了刘松仁外,还有惠娴。
不管是麻勒吉、海兰珠还是图尔宸、雅尔哈善等人,看到惠娴俱是一愣。
其余的官学生,却都是仔细盯着惠娴,夜幕之下,红灯笼高照,惠娴的脸红得象块红布一样。
肃文大大咧咧从里面走出来,“行了,到我这就象到家了,来,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你们嫂子!”
多隆阿眨眨眼睛,“以前叫嫂子不合适,今年叫嫂子就没错,二哥,年前已经小定了。”
“是吗?二哥,也不跟兄弟们说一声,兄弟们也来凑个热闹。”雅尔哈善迎来送往、接人待物上那绝对没说的,转眼间热情无比。
图尔宸也笑道,“羡慕死二哥了,只羡鸳鸯不羡仙这句诗,今儿我终于明白是什么意思了。”
“行了,别光耍嘴皮子喽,郎中都在里面等着呢,多隆阿、进宝,带大家进去,排不上号的,先在门房里歇着。”
肃文看看惠娴,惠娴也在看着她,一双水杏眼今晚格外亮。
“怎么这个时辰把我叫来?”惠娴笑道,看肃文刚要解释,“你那点鬼心思,别说了,说出来就没意思了。”
肃文知道惠娴向来聪明,就多隆阿那嘴嘴,即使惠娴原本不知怎么回事儿,多隆阿也会瞎摆活。
“我啊,倒真想当那驸马,可是咱也没那个命啊,听说格格还比我大好几岁哪,咱不做那没影的梦!”
“行了,”惠娴拧了他一把,“大病刚好,就在大栅栏又调戏人家姑娘,这回你可得仔细掂量好喽,人家是格格……”
“哎哟……”
不提二人说着这体已话儿,里面却是传来一阵阵大呼小叫的声音,上药的,正骨的,适才在东便门外还英勇无敌的官学生,现在一个个都知道了疼。
“来来,治好伤的兄弟们,二哥请客了,肉末烧饼,二哥管够啊!”
校射从早上到晚上,又在东便门外打了一架,所有的官学生都是又累又饿,一个个都敞开了肚子,风卷残云般往嘴里塞着,就是雅尔哈善、墨裕这些平时讲究的贵家公子哥,也是人手一个烧饼,生怕吃得慢了。
“还有,还有,进宝又去拿了,”多隆阿一边也往嘴里塞着烧饼,一边咋呼着,“都喝口水,别噎着……”话没说完,他自己先打起嗝来,麻勒吉笑着使劲捶了他后背两下,也不管事,在众人的哄笑之下,多隆阿却仍是吃得正欢。
“二哥,没有肉末烧饼了,我们都给人吃空了,得,我把这几家的麻酱烧饼,驴肉火烧都给拿来了。”
肃文也吃得满脸欢畅,顾不得说话,只是张着腮帮子点着头,好不容易空出嘴来,“得来,给郎中们留出些来,查干老爷子爱吃肉,这肉末烧饼,给他送几个过去。”
一会子功夫,这三百六十人吃了人家几千个烧饼火烧,当众人捂着肚子喝着热茶时,都念起肃文的好来。
“以后,谁要是敢说总学长半个不字,我就跟他急!”一个刚进学的上三旗子弟剔着牙,捋着袖子,嚷嚷开了。
“对,对,不能乱嚼舌头根!”
“就是,外面乱传,我们咸安宫不能乱了!”麻勒吉素知肃文的心意,趁热打铁道。
看着一众官学生沸沸扬扬,肃文笑道,“咸安宫三百六十名官学生,可以说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们不怕打仗,也不怕月试、季考、年评,怕就怕我们自己人打自己人,咸安宫官学不好了,大家的前程也都没了,我也不多说,这些话,大家伙仔细惦量惦量吧!”
他又看看图尔宸与麻勒吉,图尔宸人被衣克唐阿撤职查办,满肚子不舒服,“过会子,我就去找秦总裁,今天的事,与他人无干,罪在我一人,如果端亲王要怪罪,那怪罪我好了!”
“二哥!”
“二哥!”
“总学长!”
……
一众学生都热泪盈眶,五内俱焚,就是有人暗自嘀咕肃文收买人心,也被这气势折服,被这道理感化,一时竟都是纷纷表态,再也不敢动手了。
多隆阿睁大了眼睛,口里兀自塞着半个驴肉火烧,这还是二哥吗?以前遇事,他跑得比兔子还快,这什么时候改姓关了?竟变成义薄云天的关二爷了!
当晚儿,秦涧泉就带着肃文来到端亲王府,过不了明天,这咸安宫的学生大战东便门,就会成为京城里街头巷尾、茶楼酒肆里的话头儿。
端亲王宏奕倒是波澜不惊,“衣克唐阿都已经责罚过了,我看就这样吧,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肃文这样处理,我看至为妥当,就这么着吧。”
听他说得这样笃定平静,一直高悬着一颗心的秦涧泉可把心放在了肚子里。
果不其然,第二日,咸安宫官学生大战东便门就传遍了京城,这咸安宫的学生分成两派,也不是什么秘密,不过,老百姓的评价却很象衣克唐阿的话,“这咸安宫的官学生,能打仗,自己人打起来也不含糊,竟是内斗内行,外斗也内行,个个都是人中龙虎啊!”
肃文小定的消息也不胫而走,咸安宫的官学生却是一边倒地封了口,即使有杂音,却也不敢公开与大家为敌了,再也没有传他与七格格的闲话了。
肃文安心地走出咸安宫,自己身边的人不信谣,不传谣,又亲见了这未过门的媳妇,这谣言这些日子已消除大半,格格那边他相信会处理好的。
夕阳西下,他的影子在红墙之间的甬道内拉得很长,这是一个挺拔寂寥的背影,行走在这生机勃勃的春天里,也行走在这波诡云涌的紫禁城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