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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回归,让这个长期处于分别的家庭,骤然间像是破镜重圆一般,每个人都在修复自己内心之上残缺的地方。
就像阿宝刚才那无法抑制的激动,也是一种情感的宣泄和修补,特别是告诉小伙伴,我妈妈回来了,很明显的告诉别人,我有妈妈,我妈妈是爱我的。
彩菊搂着阿宝,用手一会捏着儿子肩膀,一会撸一下儿子的头,想通过形体的动作,来表达对儿子的爱。看着与自己穿着不搭调的儿子,彩菊心中有一股说不出的心酸。自己在城里的工作不算太好,只是一个足浴店的技工。生意好的时候从中午开始,一直要忙到快深夜才能结束。只是这样的工作不能对村里人说,农村人还是有些人认为在这样的地方工作不是很好。所以,对外只是说在工厂工作,旁人看到手上略微变形的关节,也以为是做什么工厂里的技术活所致。
但是自己一个初中毕业的农村女性,到城市里所能从事的工作是有限的,这份工作还是自己娘家的一个表嫂介绍的。虽然累了点,但是一天生意好的情况坐下来,也能赚个一百多块钱。碰到一些老主顾,还会给点小费之类的,最多的时候一天曾经拿到过两百块钱。
一个月做的好,可以赚到三四千,最主要老板包吃包住,只有一些日常的生活用品购买的费用,控制的好,一个月也就几百块。
而阿宝的父亲则更辛苦一些,在冷库做搬运工,每天的体力输出也比较重,而且长期在冷库工作,膝盖不太好,患上了风湿性关节炎,变天的时候,有时候疼的头上直冒冷汗。
两人虽然在同一个城市打工,但是都是各自在享受公司的包吃包住的待遇,为的就是剩下几百块钱的房租,还有水电煤卫费用。一年到头也可以剩下来六七千块,对于他们这种山村来说,其实是不小的一笔财富。
而两夫妻偶尔的见面都是放在根生的宿舍,匆匆的见一次面,吃一次外卖,只有偶尔没有人的时候,两人才能稍微尽情的诉说一下情感。
久而久之,有时候会有些麻木这样没有太多情感交流的生活,两人也都知道这是没有办法的。为了过上更好的生活,为了给孩子们多积累点财富,能够让他们尽可能的去上学,通过知识去改变命运,两人只能牺牲夫妻间的一些关系。
想到这里彩菊看着阿宝那捧着豆腐微红的小手,赶紧伸手帮他拿了过来,并将他的冰冷的小手握在自己的手心里。阿宝的手确实很冰冷,而且彩菊已经再也感觉不到小时候那种柔韧的感觉。
自己出去打工为什么,为的就是让孩子过上好日子,但是现在呢。堪堪自己的孩子,穿的也是脏兮兮的,吃的也是并不好的,没人照顾的孩子能好到哪里去。
眼眶有点湿润,但是在孩子的面前她无法去表达自己的那种憋屈,那种心痛。反而要让自己露出笑脸给难得见到的儿子说“宝,买豆腐要弄啥好吃的呀?”
阿宝听到妈妈的问询,小手在妈妈的温暖手心里还享受着,仰起头咧着嘴说“俺炖了酸辣白菜咸肉,加点豆腐,丫丫爱吃的呢。”
彩菊其实是进城后变了许多,最起码和人之间的交往上更懂得别人的心思,要是换做以前没出去,肯定会毫不犹豫先吧唧亲一口,然后马上去尝尝味道再说。而现在的彩菊则是带着微笑,用鼓励的语言对阿宝说“是吧!我们家阿宝真厉害,妈妈现在好想尝尝我们阿宝的手艺。”
阿宝其实听了有点不适应,因为这个话似乎太长,而且有点绕口。不过妈妈的表扬怎么地都是最好的鼓励,赶紧拉着妈妈的手往家门口走去。
半分钟的时间两人就走到了门口,这时候彩菊才想起老公呢?低头问阿宝“你爹呢?咋没在家烧饭?”
阿宝哈哈笑着说“春祭回来,爹和大牛大伯他们一起喝酒去了,晚点就回来。我还让爹给大伯带点花生米呢,到时候下酒的时候可以吃。”
听到这里彩菊有点上火,春祭后大家伙聚聚,这点无可厚非,这个是春祭的时候大家一种乡里乡情不成文的习俗。但是你也把孩子的饭安排好呀,难得回来,还要让孩子自己照顾自己,还要照顾你个残疾的哥哥。想到这里彩菊心里就有火,刚想发出来,就听见阿宝跑进房门里把妹妹丫丫给抱了出来。
丫丫还在哥哥的手臂上扭动,不开心的喊着说“放我下来,我要看电视。”
阿宝一只手费劲的抱着,一只手指向彩菊的位置说“你看谁回来了?”
丫丫转头一看,先是一愣,然后抓住哥哥的领子,出溜一下抱着哥哥滑到地上,大声的呐喊着“妈妈!妈妈!”然后向彩菊奔了过来。
这一次彩菊没有忍住眼里的泪水,因为这一声孩子的呐喊里,她真实的感受到那种炽烈的想念,那种需要。还有就是眼里看到的,两个孩子被带的不好,都穿的脏兮兮的,自己看着心里难受。
小丫头站在那里将头深深的埋在彩菊的脖颈处,双手牢牢的抓住彩菊的衣服,像是怕她跑掉一般。
阿宝在一旁看着妈妈抱着幼小的妹妹,心里不是滋味,由于情绪的感染,阿宝也是忍不住伤心的哭着,只是这次的哭泣是默默的。
宝生大伯拄着拐杖从里屋也出来了,看着这一幕,心里有些翻江倒海,因为他看到弟媳妇不经意的抬眼看他的眼神,并没有那种久违的热情,而是眼神中带着一种类似责备,埋怨,不开心的眼神。
他知道这是两个孩子,自己没有照顾好,弟媳妇心里应该生出了怨气。但是,自己又能怎么办,最近的春寒,让自己的腿疼的都下不了地,孩子们的日常生活,也只能更多的是照看。晚上盖个被子,时常有力气的时候,去做顿饭之类的。
彩菊确实抱着丫丫的时候,看着身后不吭不哈的大伯,心里很不爽。但是看到他拄着拐杖出来,心里又有些坦然,知道这是个无奈的结果。
但是孩子还是需要大伯日常的看护,自己面上不能表现出来,如果换做之前的彩菊,估计早就发飙了。但是现在在城里打工,受气也好,做工的不容易也好,让她多了很多换位思考的技能。
将丫丫扶正,面对面的看着女儿,小脸上的泪痕是滚烫的,但是下一秒离开自己的身体后,马上被冷风吹的要开始冻干了,赶紧用自己温热的手,替女儿擦去泪痕,免得把小脸冻坏。
低头吸了一口起,转变了一个心态,挤出一丝笑容,对那里的宝生大伯说“他大伯,外面凉,你进去吧,我去烧饭。”
宝生原本也是一个很木讷的人,不善言辞,看到彩菊这样说,不知道回答什么,也露出一个尴尬的微笑说“好!我帮你拿行李。”
彩菊很坚定的说“不用,我让阿宝拿!”这种坚定的不领情,让宝生看到了弟媳妇彩菊心里那种芥蒂。
阿宝很开心的上前帮妈妈把行李往屋子里拖,而丫丫则看到彩菊站起来,有点着急,赶紧仰头,双手举得高高的,带着渴望的眼神说“妈妈,抱抱!”
彩菊看出女儿眼神里的渴望,带着怜爱的笑容,将女儿又抱在怀中,向厨房走去。
阿宝很开心的就把行李箱拖到了父亲的床边,然后看着大伯一瘸一拐的走向里屋,这个背影有点佝偻。
不过阿宝这时候没有多想,其实他还是个孩子,那里会想那么多,赶紧兴高采烈的往厨房走去。
进了厨房,阿宝赶紧走到彩菊的面前说“妈,我来吧,一会把你新衣服弄脏了。我很快的,豆腐放进去,一会就能吃了。妈,你一定没吃过,我再热两个馍馍。”
彩菊看到儿子那么懂事,心里很是欣慰,他知道儿子是在给她展示自己的长大成人的一面,但是这种成长的方式,真的让自己这样的母亲既欣慰,又心酸。
“妈帮你搭把手,馍馍在哪里,妈去热。”彩菊在一旁说着。
还没等阿宝说,丫丫拉起着妈妈的手,指着挂在墙壁上的小筐子说“妈,馍馍在那里呢。”
彩菊抱着丫丫,用脸亲昵的蹭着她,然后亲了一下女儿,高兴的说“我家丫丫,长大了,能够帮妈妈找东西了。”
而此时的阿宝在温暖的厨房间,看着妈妈和妹妹的亲热劲,没有再泛起羡慕感觉。他像个小厨师一样,在料理着炖菜,这时候的他,感觉自己能够照顾妈妈吃饭,是内心中的一种自豪。这样的场景,让他感受到由内而外的一种温暖。
饭很快就好了,大家盘坐在炕上的餐桌旁,揪着一大盆酸辣白菜咸肉炖豆腐,啃着馍馍。宝生大伯露出淡淡的微笑,看着母子三个人一边吃一边聊,心里有着复杂的情绪。
这个场景让他回想起以前小时候,父母和他,弟弟妹妹在一起的场景,那时候也是这么温馨,多么让人怀念的场景。
而父亲生病走了没多久,母亲也撒手人寰,留下她们兄妹三个人,他为了照顾弟弟妹妹,毅然就进城打工,贴补家用。在农村娶妻生子,包括嫁人都需要钱,而父母留下的底子实在是太薄了,就是这间房子,以及一些田地而已。存款都不足十万,分给几个孩子,那个男娃都没办法达到彩礼的钱。
大伯似乎一个人沉浸在回忆里,而母子三人似乎也没特别在意他,她们有着太多共情,彼此都想进入对方世界里,去了解彼此不在一起的时候所发生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