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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河行省，辽平市，小雁湖。
大雪漫天，极寒，彻骨。
呼呼呼！
凛冽的北风，如噬人皮肉的鬼怪，肆意呼啸。
天空中的阳光，似乎都格外微弱，摇摇欲坠。
足足百亩的湖面，凝成厚冰，看上去格外牢固。
而湖的中央，正站着四个衣着古怪，气势异常的人。
说是古怪，是因为这几人的衣着，实在有别于当下社会的普遍穿着。
道士、僧侣、乞丐、游侠。
任何人第一眼看到这四人，脑中便会冒出这种想法。
紧接着，下一个疑惑接踵而至。
天寒地冻，他们跑到人迹罕至的结冰湖泊中央，做什么？
“他来了吗？”
就在这时，游侠打扮的青年皱了皱眉头，语气不耐。
他嘴里叼着一根枯草，上面有点点水汽。
“阿弥陀佛，距我等与沈居士之约，还有半炷香的时间，周施主今日仅作为观礼，请稍安勿躁。”
答话的是僧人，已有些老态，耳垂很长，直入下颚。
“这日子，一天比一天冷咯。慧法大师，不如我这叫花子去你那庙里过冬如何？”
旁边的乞丐只穿着一身破烂布片，使劲搓了搓手掌，弹出几团黑垢。
他似乎和那唤作慧法的僧人相识，聊了起来。
“李施主若愿，贫僧自无不可。”
僧人双手合十，慈眉善目。
“哈哈哈，叫花子要吃肉喝酒，大师也愿？”
乞丐来了兴趣，眉毛挑起。
“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世人若学我，等同入魔道。李施主日行百善、修为高绝，可吃肉、可喝酒。”
僧人打了个机锋，如同默认。
仿佛眼下这个乞丐，便有着当年道出此诗之人的境界。
“嘿嘿…”
乞丐听得此话，不由面露得意。
他正欲再言，却看到一直没有说话、盘膝闭目眼神的道士，站了起来。
“嗯？”
如有感应一般，几人同时顺着道士的目光看向远处。
呼呼呼呼！
呼啸的狂风，排出一层层浓郁到化不开的雾气。
湖泊尽头，有一个人，正在缓缓走来。
“咚！”
这一瞬间，四人似乎都听到了一声巨大的轰鸣。
仿佛是隐没在云层深处里的滚滚闷雷，令人感到莫名的压抑。
“来了…”
这一刻，一直没有说话的道士，终于开口。
这是一位坤道，年纪甚至比游侠还轻，约莫十六七岁。
可她的声音，却完全不像一个少女的模样。
反而像一个行将朽木的老妪，喉咙如同被撕裂过，声似夜枭般骇人。
游侠皱了皱眉头，对这种声音格外不喜，但此刻也不好多言。
因为下一瞬间，那种令他们四人都感到莫名压抑的声响，再次响起！
“咚！”
分明是通透的鼓声，却像是蒙了一层遮掩声响的厚布，令人心神产生落差，格外难受。
而且那种压抑之感，愈发强盛。
“阿弥陀佛，几十载不见，沈居士他的修为，又精进了。”
僧人合十的双手化分，轻点耳垂，如同在体会着这莫名的鼓声。
“我很早就听说过沈玄狂妄，没想到今日一见，竟比传言中的更狂！当真不把我们四人放在眼里吗？”
游侠言语里尽是不屑，但神色中的那抹凝重，却丝毫不加掩饰。
“呵呵，叫花子虽然身子骨单薄，但也不至于被心跳镇杀。”
乞丐朝结冰的湖面吐了口口水，说出了这令四人都觉压抑的鼓点来源。
心跳！
这是一个人的心跳声！
此时双方相隔足足百米之遥，那个被众人唤作沈玄的人，竟能以心跳发声，传音镇杀！
当今之世，恐怕无人能够与之匹敌！
“道门钓蟾劲练到极致，呼吸吐气勉强能与海浪抗衡，可若要将心跳轰鸣传出百米之遥，简直…”
外表十六七岁的女道士摇了摇头，尖锐的声线似乎都带着一丝无力。
纵使她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却也被这一幕震撼。
几十载未见，沈玄已经强到她难以想象的地步了。
咚咚咚咚咚！
百米之遥，化为百声。
不等四人细想，那鼓点便越来越快，几个呼吸间，便连成了密集的音串，冲涌而来。
“倒要见识一下当世第一人的手段！”
霎时之间，面对这极强的鼓点轰鸣，游侠率先踏出一步，仰天怒吼。
他的身体忽而一沉，仿佛有一团燃烧的火焰从心灵深处窜出，肉身猛地拔高了几寸。
吼！！！
龙吟铁布衫，虎啸金钟罩！
外家横练巅峰，全身上下内外无任何罩门！
哗啦！
而下一瞬间，他所站之处的冰层上，陡然裂开一条缝隙，似乎承受不了他的突然发力。
那刹那间发出的巨吼，仿佛也打乱了鼓点的节奏，整个湖面都微微震荡了起来。
“啊！…”
游侠此刻展开全力，肉身足足两米三四，周身冒着热气，像极了一头妖魔。
他仰着头长啸，这口气怕是能宣泄一炷香之久，那心跳鼓点镇杀当是难以奏效了。
“嗯？！”
可下一瞬间，游侠就感觉那一重重密集的鼓点声，愈发急促！
与此同时，他周身的毛孔，霎时颤栗起来。
铛！！！
像是寺庙里的晨钟暮鼓，被轰然炸开。
游侠只觉视线里的沈玄化为了一道急射而来的长箭，掀起了浓浓白雾气旋，撞到了他的身上！
撕拉！
这一块两人所处的结冰湖面，彻底裂开一道足足三丈方圆的坑洞。
扑通！
而游侠遭这一撞，竟是被撞入了湖底，生死不知！
而这一刻，那将他撞入湖底之人，也才堪堪回过身来。
“沈玄…”
一旁的三人，也盯着来人，目光中带着凝重。
几十载过去，沈玄在他们的印象中丝毫未改。
一袭青衫，身形修长，目光中带着一股迫人心神的压力。
仿佛见此眼眸，便如同遭受内心拷问、不敢回避。
样貌极为丰伟，肤色如玉，周身上下充斥着一股“圆满”的味道。
虽然看上去仅是十八九岁出头，但三人都知道，这副模样，沈玄也保持了四五十年未曾变过了。
“菁儿，老和尚，臭乞丐，好久不见。”
这一刻，沈玄终于微笑开口，目光如旧。
几十载未见，似是故人来。
“啊！！！”
而就在这一瞬间，沈玄身后那处破开的坑洞里，忽地跃出一个人影。
这是方才那个被他撞入湖底的游侠！
“快要突破到浑圆如一了？难怪醒的这么快。”
沈玄感知耳后袭来恶风，微微点头，身体却丝毫未动，仅是一个摆手。
撕拉！
那似乎是一个极为寻常的下压，又如同劈空掌一般的发力，隔了那游侠足足七寸之远。
可就是如此，那七寸的距离，仿佛形成了一道看不见摸不着的阻拦，直直将刚刚跃出的游侠，挡了回去。
扑通！
游侠，再次落水。
“罡气凌空七寸打…沈玄，你是否找到了浑圆如一之后的路？”
一旁的三人见得此状，目光中皆是一愣。
浑圆如一是修行之路最后一个境界，他们三人加上沈玄，早在几十载之前便达到了此境。
但即便是最强的浑圆如一，也只能发出凌空三寸打的罡气。
沈玄一掌劈出，七寸内阻敌手，再加上这几十载的修行，令众人不由心神动摇。
莫非眼前这个浑圆如一最强者，已经在岁月中做出了突破、寻到了前路？
“哪有什么前路？不过是生死玄关里的无用挣扎罢了。”
可令众人遗憾的是，面对这个疑惑，沈玄却摇了摇头。
话语间，他眼眸中的迫人心神之感，也淡了很多。
“连你，也找不到么……”
三人知晓沈玄不会也不屑于私藏，他说没有寻到，便是真寻不到。
一时间，几人都沉默了下来。
女道士垂下眼睑，僧人闭目不语，乞丐拍了拍腰间酒壶，痛饮几口。
在他们的世界中，修行的终点，便是浑圆如一。
此境一成，有三甲子寿元，肉身巅峰状态能持续到死亡之际。
沈玄和三人一样，都是同一时代的人，上一次见面都是几十年之前了。
但纵使如此，若无突破，寿数一到，终是一死。
“我倒不是畏惧死亡，而是遗憾难以见到前路的万千风景。”
沈玄见众人沉默，不由洒然一笑：“所以，我来赴今日之约。”
话语一落，他的目光便盯住道士、僧人、乞丐三人，眼眸中燃起了一缕浓烈战意。
三人闻言，亦是凝神。
道士化掌成指并剑，僧人双手结印，乞丐老树盘根。
“好！”
嚣烈战意，陡然而起。
几十载之前，四人便有约定。
若寻得前路，相互论道。
若不得，则战出前路。
生死不论。
至于那个游侠，便是这此的观礼之人。
此刻他再次从湖底跃出，也不再朝着沈玄动手，而是远远观望。
他看着忽而起了浓雾的结冰湖面，看着正变的隐约难见的四人身影，运劲蒸发了身上的水汽。
胸膛中的沈玄一掌，透入了骨髓，但也打通了他罡气运转的最后一缕关卡。
养好伤势之后，他便能进入浑圆如一的境界。
“巅峰之战…”
渐渐地，游侠越退越远，脚下的震荡波澜，愈发强烈。
他退了足足百米之遥，直到退出了湖面，退到了岸边，才感到心神渐渐平复。
定眼一看，整个冰层，已是彻底裂开。
浓白的雾气，像是掀起了阵阵龙卷气旋，将其内一切，化作不可见。
“旧历798年，冬，天光昏暗。”
“沈玄、柳长菁、慧法、李释缘四人战于小雁湖。”
“次日，当世四尊浑圆如一至强者，消失无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