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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傀的悲呼自然不可能传到天上,而如今安坐于咸阳城中的胡亥,却是身心舒畅到了极点。
同样身心舒畅的,除了胡亥之外,还有朝廷上上下下的大臣们,便是往日里显得清冷的咸阳城,似乎都回到了十年前始皇帝在位,大秦正盛之时。
城外北坂,逆贼“韩成”、“魏咎”,按照“惯例”,坐在毫无遮拦的大车之中,而在车前,则是衣衫蔽屡,如丧考妣的“大臣”,如今这“亡国”君臣,便已被压倒了咸阳城下。
站在城门之外,已经有些老迈的李斯,眼前不由的有些恍惚,紧接着陷入沉沉的追忆,这样的盛景,十年之前每当灭国之战结束之后,便都会上演一次。
“这大秦,终究是没有倒下,老夫日后赴了黄泉,再见陛下,也总归是少了些罪孽!”
恭敬之中恰到好处的露出隐隐的忧愁之色,赵高缓缓的走入了咸阳内宫。
“夫子!你来的正好,朕正准备着人去宣召你,如今章邯大胜,山东贼寇为之一清,若他真正能够铲平陈涉吴广,那朕是否也应该为他准备封侯之事了?”
而在听见胡亥这般说法,赵高脸上的忧愁之色,却变得更加明显了一些。
“嗯?夫子?发生了何事?难道章邯大胜,你不高兴?”
“不!上将军大胜,逆贼伏诛,臣自然心中欢喜,只是……只是……”
“只是如何?夫子,你倒是说啊!”
眼见自己一向“信重”“亲近”的赵高言语之间吞吞吐吐,胡亥除却好奇之外,心中也是有些急了。
“唉!陛下……陛下请看此物……”
恰到好处的长叹一声,赵高的“演技”便连始皇帝都能瞒过,二世皇帝又如何能够看出他的虚实。
于是伸手接过一片书帛,定睛看过之后,脸上原本浓浓的喜色,转眼之间便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则是浓浓的惊骇与不信。
“夫子……这不可能!这绝不可能,这说不通啊!”
“唉!老臣也不愿相信,可……可这书帛,却是自三川郡而来啊!”
“夫子,这没有道理啊!李斯父子,虽然是故楚之人,但他们的根却已经在大秦了,他们怎么可能和山东那些盗贼乱臣勾结合谋,欲要乱大秦江山?
跟着盗贼一起乱天下,岂不正是乱自己定下的秦法与秦制么?这没有道理啊!
更况且,那李由不是也死在了陈涉吴广的刀下了么?”
胡亥只是年少糊涂,到底并非痴傻,稍稍一想,便明白这书帛之中,记载的李由与山东盗匪勾结之事,有着极大的蹊跷之处。
然而赵高既然敢如此明目张胆的递上书帛,自然心中早有对策,只见这“寺人”先低低叹息一声,旋即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戏份做足,直把胡亥看的心急如焚,于是这才再次摆出一副“不忍告知”的模样,伸手入怀,又拿出了一封画着血押的“供函”。
“陛下,若非有人证招供,老臣也是断然不能相信,丞相父子,居然有这般滔天的阴谋啊!”
“什么?这供词之中说,李斯父子暗中资敌,为的就是让天下大乱,民怨沸腾,而后想要借势将所有的罪责全部退给朕?
后再逼朕退位,拥立公子将闾为新的二世皇帝?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简直胆大包天,枉朕如此信重李斯,他却也在暗地里想着如何谋害朕!气煞我也!老匹夫!罪当凌迟!”
如今认证物证俱在,便是胡亥觉得不可思议,但却也不由得他不信了,于是再发了好大一通脾气之后,这才再次扭头,看着表面上“战战兢兢”内心却早已经笑开了花的赵高问道,“夫子,为今之计,如之奈何?”
这话正是赵高想要听到的,他是多想当场便告诉胡亥,将李斯直接处死就行了。
可如今山东乱象到底还未全然平复,还需要依靠章邯与他的刑徒军,若是贸然处置了李斯,赵高也怕一项与李斯亲近的章邯狗急跳墙。
如今的朝廷,可不是曾经的朝廷了,始皇帝的余威,如今恐怕也已经没有多少人能够记得了。
“陛下!依老臣所见,不如暂时将丞相软禁在府中,好生看管,也算是给他一个自辨的机会,再者上将军与他亲厚,若是消息传出,恐怕会寒了将士们的心。”
“夫子,你实在是太过仁厚了!”
听见这话,胡亥却是异常坚决的摇了摇头,自打登基以来,他对李斯,便只有不得已的利用与忌惮,而从无一丝信任与亲近,是以如今可以光明正大的对李斯动手,他的手段,甚至比赵高还要爆裂许多。
“传朕旨意,将罪臣李斯压入咸阳诏狱,李氏族人,囚于府中,待到一切真相查明,在做发落。
罪臣将闾,赐鸩酒,他这么想当皇帝,那么就让他去找父皇说去罢!”
听见旨意,赵高心中大喜过望,然而这样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他又怎么肯只做诛除对手,而不做巩固地位之事?
“陛下,老臣还有一旧事,便是冒着触怒陛下之危也要冒死进谏。”
“夫子,朕……唉,你且说来听听罢,若不是什么大事,夫子你自己做主也就可以了。”
“陛下!前有公子高与冯氏意图谋逆,如今又有公子将闾与李斯行反事在后,是以老臣斗胆,请陛下将先帝的公子、公主们……”
“是啊!朕的两个哥哥都因为这个皇位,而不顾骨肉亲情,在暗中谋害于朕,既然如此那么其他的哥哥姐姐,谁有敢说没有这个心思呢?”
胡亥的声音之中,有着犹豫、迷茫与不忍,但当他的目光扫到手边的传国玉玺上之时,全部的情绪却都化作了一个冰冷无情的字眼,“杀!将朕的那些哥哥、姐姐全部杀了!父皇曾经说过,天子无氏、天子无亲,天子无错!
夫子,你说将他们全都杀了,朕便能过安生的日子了,对吧?”
看着王座之上无助、孤独甚至有些惶恐的二世皇帝,赵高的心中,居然破天荒的生出了一丝不忍。
……………
因为赵高的谋划与胡亥心中的恐怖,原本应该喜气洋洋的咸阳城突然风云变幻,先是帝国丞相李斯,被以“问诏”的名义带走,旋即便再也没有了踪影。
随后就有大批禁军自咸阳宫中而出,在城中肆意行抓捕之事,上至王孙公子,下至官宦大夫,无不在这些禁军的缉捕范围之内。
咸阳城中一时人心惶惶,而公子将闾的死,却是将这种惶恐,推到了极点,但咸阳城中除却赵高与胡亥之外,决然没有第三个人敢对接下来即将发生的恐怖事件,做哪怕一丝一毫的想象。
就在胡亥将屠刀对准了他兄弟姐妹的十日之后,云中城下,冒顿终于再也坚持不住了。
他的器械没有秦人犀利,他的衣甲没有秦人精良,就连弓矛战刀,也不如秦人的锋利。
被前后夹击十几日,死伤惨重,再加上左贤王的援军迟迟不来,于是军中上下的士气,自然早已跌倒了底谷。
“不能再等下去了!必须突围,去找挛鞮柝,否则昨日的挛鞮衍拏,就是今日的我们。”
金帐之中,冒顿咬牙切齿,神情充满不甘,阴鸷的眼神扫过心如死灰的郭傀,让后者也不由的背脊一凉。
“郭先生,你还有什么想说的么?”
“我……唉,时也命也!”
“哼!”
重重的哼了一声,冒顿“呛”的一声拔出弯刀,掀开大帐便走了出去,账外,须卜当早已牵着他的汗血宝马等候多时了。
战吼震天,大战一触即发。
经过了将近半日的突围大战,冒顿终于带着麾下的匈奴精骑,冲了出去,可是与来时二十万五色马潮相比,如今他走的实在是太过狼狈。
二十万匈奴人,便是连四分之一都没有带出来,剩余的或是死在了前后夹击的乱军之中,或是被他当做“垫背”狠狠抛弃,而还有许多则是趁乱没命的逃出了战场,流亡于茫茫草原之上。
“混账!呼延沯为何不来,他难道要造反不成?”
形容狼狈,咬牙切齿的冒顿,根本不知道他的左贤王到底经历了什么。
如同黑色魔鬼一般的玄甲精骑,一个冲锋便将呼延沯本来有序的撤军,冲的七零八落,人心惶惶。
这般的黑色恐怖,呼延沯麾下的匈奴人,以前从未见过,再加上先前的“旋风刃车”,在许多匈奴人的心中,对面的秦军,又与从“北海”之中爬出的魔鬼,划上了等号!
嗯……等等,我为什么要说又?
呼延沯被方晓捏在手中的“王炸”冲的自顾不暇,好不容易稳住了阵脚,但却再无驰援之力,这才造就了冒顿如今狼狈的逃窜。
如今的冒顿,已经彻底息了夺回河南地的心思,他所想的,只是赶快离开这里,冲出阴山,回到阴山以北自己的“老巢”之中。
然而在他费尽了人马之力,冲到高阙之时,眼底所见,却是一片又一片,军容整齐,黑衣黑甲的秦军,而在秦军阵后,冒顿甚至还看到了穿着白衣,骑着白马的大月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