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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小海看着男人在自己身边坐了下来，身上泛起了淡淡的烟臭，他忍不住微微皱眉。
“奥，不好意思，忘记你不习惯烟味儿的。”而男人对此则是抱着微微的戏谑。
“我们认识？”江小海有些烦躁。
不仅是因为面前的男人自来熟地嘲讽，还有今天发生的一切，都超出了自己的预料。
在捡到了那本书之后，自己的人生如同野马，开始脱缰，而世界却像是有意识一样，在自己的脖颈上套上了新的枷锁，几乎不能呼吸。
“认识……也不认识。”男人说了句胡说。
放在平日里，江小海只当这人是傻子，扭头就走。
但是今天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而且听男人的语气，似乎真的认识自己。
“什么意思？”
“对于我来说，我认识你，但是对你来说，你不认识我，所以‘我们认识’这个条件现在还不成立，只有当我出现的瞬间，两种可能性才会坍塌成一种，我和打了招呼，我们便认识了，走掉了，就不认识。”
“喵了你个咪的。”江小海内心骂了一句。
这连薛定谔的猫都给整出来了？
为什么什么怪事儿都被自己遇见了？
“有事？”
男人只是微微一笑，说道，“很奇怪是吧，提前站在生命的尽头，回望自己的过去，本来你满心欢喜，如今知道了答案，却只觉得自己的内心空空如也。”
“有屁快放。”
“人类命运的精彩之处，在于我们永远选择未知。看来你也猜到了那本书里描写的是什么东西，所以你想逃，想改变，只可惜，却逃不掉。”男人似乎完全知晓了江小海所经历的一切。
“那又能怎么样呢？”江小海反问道。
鬼知道这人又是谁。
可是……他说的还挺有道理的。
现在的自己，不正是想要逃却又逃不掉吗？
“你就像是蛛网上的昆虫，和这个世界的关系不断束缚着你，金钱迫使你去工作，家庭的背景让你没有多余的选择，你只是书中的一个角色，在既定的命运中被各种约束逼迫，然后前行。”男人终于点起了一根烟。
他吐出了一口烟雾，按道理说这里是禁烟区，可是不管是烟雾报警器，还是不远处的义务劝导员，都完全没有注意到他，仿佛他并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世界的每个人都是如此，我只是其中一员。”江小海缓缓回答道。
“你有没有想过，不仅是你，连这个世界就是虚构出来的？”
“我长这么大？你现在和我说这个世界是虚构出来的？”
太过好笑，以至于显得有些荒诞。
江小海的脸上流露出好笑的表情。
但是男人看着江小海脸上的表情，脸上露出了奚落，说道。
“为什么这么相信？你有看见这个世界的真实吗？从小到大，你有去过一个未知的地方吗？”
“从出生到16岁上大学，你从未离开过那个城市，你走过的最远距离就是学校的春游，而且你还因为走山路太累，撒谎肚子疼提前跑回去上网了。”
“直到你上了大学，父母让你选什么专业你就选什么专业，然后你来到一所陌生的城市，成为其中最平凡的一员。”
“周末没课你会睡懒觉，第二天凌晨三点还在看小说，你永远是寝室里存在感最低的那个，朋友们商量着去哪里玩，去哪里吃，你就跟着去。”
“现在，再告诉我，你真正地去过这个世界的某个地方吗？”
男人的面庞越来越近，那双带有伤痕的眸子有着无穷的压迫感，对着江小海步步紧逼。
“等我有钱了，我会去的。”江小海瞪大了眼睛，似乎还想解释什么。
不可能……
自己的结局不应该从一开始就已经注定了。
“不，你不会，这次面试失败是你一生中唯一一次大胆的尝试，而这次失败之后，你会去工作，一个全封闭的厂，每周996，过年有休假，但你每次都不愿意回家。”
“你会加班，存钱，和她相遇，然后去一个你能承受房价的城市，结婚，生子，继续过着自己平凡的一生……”
“如果，我告诉你，这个世界并不存在，你的每一个举动，每一步动作，都只不过是作者笔下的一个狭小剧情，被精心安排好，你就像书里的角色一样，不敢走出书本，也不愿意相信这个世界并不存在……”
江小海脸上的表情渐渐僵住了。
在男人的身后，那道熟悉的身影，缓缓走近。
有伞，不是苏觅，是另外一个上班族。
江小海松了一口气。
内心深处有点颤抖。
自己是真的在害怕吗？
男人的话是真的吗？
可是江小海还是想要说服自己，说道：
“我上学的时候，坐车来到新的城市里，途中的风景不是假的。还有那些视频，那些景色，那些其他人的生活，只是我没有体会到，但他们都是真实存在的。”
可是男人只是冷笑了一声，嘴里的烟燃到了只剩最后一截儿。
“我没有说那些是假的，我只是说，这个世界不是真的，你……也不是真的。”
“什么意思？”
“你应该去城市边缘看看，看看世界的真相，看看他们本来的模样。”
“我以前去过，在实习的时候，一座钢铁厂，在郊区，就是城市的边缘。”江小海终于抓住了一个理由。
那是大四下学期的一次实习，钢铁厂里满是高炉的味道，呛人无比。
“因为那也是被安排好的剧情。”男人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猛然抱住了江小海的脑袋，眼神凌厉，居高临下，“听着，不要有任何打算，也不要有任何计划，心中什么都不要想，跟着自己的直觉走，去看看这个世界的真实！”
猛然间。
男人消失了。
周围嘈杂的声音猛然如同潮水，灌入了他的世界里。
仿佛是梦境。
江小海抬起头，翻开背包。
那本书……不见了。
他感觉到自己的左手有点异样。
打开手掌，里面握着一枚硬币。
而在掌心，更是有人用马克笔，歪歪扭扭地写着一段话。
【花：我说的是真的，字：你会遇见她。】
江小海忍不住微微眯起了眼。
“如果他说的是真的，这个世界是虚构的，我的每一步都在作者的预料之中，都只是剧情的安排，我一定会和苏觅相遇，那么这枚硬币，我无论怎么丢，都会是‘字’的一面……”
“同样，剧情中，还会直接否认‘他说的是真的’这句话，两个选择的确在对立面。”
“但如果我这枚硬币无论怎么丢，都是‘字’的一面，那就不符合统计学的逻辑，也就是说，反而从侧面证实了这个世界是虚构的……”
一个逻辑中的bug，无法自洽，从而出现在了眼前。
江小海毫不犹豫地高高抛起。
硬币落地。
是‘字’的一面。
上面写着一个1，下面是1998年的年限。
第2次……
第3次……
……
第71次……
依旧是‘字’的一面。
这已经是数学中的超级小数，被无限近乎为不可能发生的概率。
可是对于命运来说，却只不过是必然的71次选择，每次都只有2分之1的概率。
终于……
在某一次再次抛起的瞬间。
江小海看见那枚硬币，‘花’面，猛然变成了‘字’面。
一枚两边都是‘字’面的硬币，就这样在他的眼前诞生了。
而下一刻，连同这枚硬币也消失不见。
此时，他的身后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惊喜。
“江小海？你也在这里呀？面试怎么样了？”
江小海转过头去，看着匆匆走进地铁口躲雨，身上被淋湿的苏觅，他内心的世界，开始坍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