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

　　
　　昏暗的寝殿里孤寂与落寞延伸开来，来时的衣裳还裹在身上，侧边衣领已经开了线，歪歪扭扭的针角上突兀的冒出一根线头，打好的发髻不知多久没洗过了，一米之内还充斥着汗腥味。大脑和身体都不是自己说了算，身体困了，你就得睡，身体饿了，你就得吃……呵～真的就这么颓废下去了么？
　　“来人！沐浴！更衣！”我用尽全身最大的力气喊出来这几个字，为的不是别的，至少，要活下去。
　　“公子，请。”
　　我不知道这里处于哪一季，也不知道现在是白天还是黑夜，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光着脚踩着地板很舒服，汤泉四周挂着帷幔，热气朝上翻涌着，烟雾缭绕如仙境一般。手边精致的玛瑙碟子上错落着红枣糕，捏起一块放进嘴里，缓缓咽下，有种小时候的味道。
　　波光粼粼的水面上洒满了各种不知名的小花，乳白色的池水与壁的颜色融为一体，水很温热，它会一点一点将我冰冷的身体捂热。我靠着壁坐下，侍女们轻轻在肩膀上推拿，我竟是后来才发现浴池进了人，紧忙撵了出去，我是怎么了？何时这般出神过，进了人都不知。
　　出浴后，我换上了虞岸为我准备的衣物。她并没有问我喜欢什么颜色，腰带的颜色也一并没有问过我。打好了发髻，束好了顶冠，望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说到:“来人，带我去见你们家小姐。”
　　路，还是和那晚一样的路，今天走起来有种深渊回廊的压抑，让我喘不过气。
　　“公子，我们姑娘今晚没在大殿，还请公子稍等，我这就去请。”
　　“她在哪？”
　　“我们姑娘在寝殿。”
　　“带我过去。”
　　“这……公子恐怖不行。”侍女为难的说到。
　　“我再说一遍，我要见她！”几乎低吼一般吓的侍女慌了神。
　　不知是侍女有意为难，还是寝殿偏远的缘故，我们二人走了很久才到了虞岸的寝殿。
　　“公子纪昂在殿外求见。”侍女小心翼翼的传着话，昨天看她们一个个清丽脱俗，怎么今天看谁都觉得碍眼呢？
　　“叫他进来吧。”半晌，才听见虞岸无精打采的回到。
　　偌大的寝殿正中心，摆放着一张挂满了阮烟罗纱帐的大床，确不见有人睡在上面。穿过屏风，一处院落映入眼帘，随处可见的细柳野蛮生长，假山下的鱼儿跃过水面溅起水花，旁边坐着的虞岸正在投食，丰泽的酥臂来回晃动，纤细的手指捏着鱼食，缓缓扔下，消失在水面上。
　　“衣服是否合身？”虞岸抬起头怔怔的看着我。
　　“还好。”
　　“你看，这样多好，精神多了。”虞岸温和的说着。
　　我微笑着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能聊会么？”
　　“可以啊，你想聊什么？”虞岸说着说着又笑了起来。
　　“这里挺漂亮的，和我们那里的夜空差不多。”我顺势指了指天空。
　　“是啊，一个人的时候我会坐在这里看夜空，习惯了，多少个日日夜夜过去了，夜空……那还是那个夜空。”
　　“姑娘今年多大了，为什么是你一个人在这里？”我好奇的问到。
　　“我永远都是将笄之年，不会变小，也不会长大，除非我永远的离开了这里。”
　　“那你的父母呢？为什么没有跟你生活在一起？”
　　“我的父母和你一样，是个凡胎肉体，但是做恶太多，坠入了畜生道，轮回去了。”说着虞岸怂了怂鼻子。
　　“失礼了，问到姑娘的伤心事了。”
　　“喝茶么？”我分明看到她的眼里略过一丝凄凉，却还要问我喝不喝茶，沉默了片刻，还是想讨口酒喝。
　　“今天不想喝茶，有酒么？”说到酒这个字的时候，我的心好像被人掐了似的，让我忍不住颤了一下。
　　“有啊，你怎么了？是不是觉得冷了？”
　　“没怎么，多谢惦记，那就小酌一杯吧。”我下意识的捂住了胸口。
　　侍女端来了一陶罐的酒，第一次喝酒，也不会喝酒，品不出来好坏，就想在以后的日子里用酒来麻痹自己，这样时间还能快一点。
　　“你昨天跟我说了很多，听的也不是很真切，很好奇，你怎么懂的这么多呢？”我将一口酒缓缓的送入口中，有点呛鼻子，还有一点灼热。
　　“因为，我在这里呆了太久太久，忽然有一天想出去逛逛了，我把时间，均匀的切割成段，去了我想去的一个年代，不喜欢了，跳出来，再换一个年代，就这样，换的多了，自然也就懂的多了。”虞岸边说边撇着嘴角。
　　“那你去的年代好玩么？”我静静的问到。
　　“好不好得看你在那里是谁了，我去的时候，身份是一个弱冠之年的女孩子，其实也不好玩吧，在那里，我喝了七年的茉莉蜜茶，喝了三年的可乐，吃了四年的辣条，熬了十年的夜，打了五年的网游，又打了五年的手游，买了一百多本喜欢的书籍，看了不到十本，还吃了好几瓶增高药，不过没什么效果。”虞岸的声音很好听，说话时候的尾音……也好听，这么好的年华，一生都呆在这里，委屈她了，虽然她不会衰老，但还是觉得很可惜。
　　“什么是可乐？什么是……我忘了，你说的这些我都……不曾见过。”
　　“茉莉蜜茶，可乐，这些都是一种甜水水，喝了会让人开心的那种，就像你喝了酒也会开心。”虞岸的眼睛笑的时候眯成了一条缝。
　　“酒喝了怎么会开心……”我低下头望着手里的空酒杯，默默地为自己又添了一杯。
　　“纪昂，你知道么？在那里，喝酒分两种，高兴酒和伤心酒，高兴酒是随便喝，伤心酒是一个人喝的那种，你明白了吧？”虞岸认真的表情让我想到她在那里一定是个很受欢迎的姑娘吧。
　　突然，天空划过了一颗流星。
　　我激动的说着:“快点许个愿吧。”说罢，我闭上眼睛，心里默念着，希望弟弟平安，哥哥会在这里等着你。睁开眼，发现虞岸怔怔的看着我。
　　“你……没有许愿么？”忽然觉得有点尴尬。
　　“没许。”
　　“挺灵的，下回你可以试试，但是不知道要等多久才能再碰上一次。”
　　“你喜欢流星么？”
　　“还好，谈不上喜欢，也谈不上讨厌。”
　　“其实，流星挺危险的，被它砸到的地方都会有伤亡，要是落在没人的地方，还好些。”虞岸耐心的说着。
　　“怎么说？”
　　“你们地球上有一本书，叫《以赛亚书》，这本书的第二十四章，第一节中写到:看呐！耶和华使地空虚，变为荒凉，又翻转大地，将居民分散。描写的就是流星撞击地球后的惨景，后来，我再没觉得它美好过。”
　　眼前的虞岸就像一个传奇，知道着世人不知道的所有事情，心里想这些的时候竟然忘记移开了目光，瞬间红了脸面。
　　“你能告诉我酒库在那里么？”我低下头弱弱的问到。
　　“你问酒库干嘛，想每天喝酒啊？”
　　“就是下次想喝酒的时候，就不用叨扰你了，我自己取了酒回去喝。”
　　“这样啊，吩咐侍女去就好了，不用来回跑了。”
　　“没关系，刚好可以四处走走。”
　　说罢，虞岸起身在妆台屉子里面拿出了一个精致的手札，幽黄的牛皮纸包裹着的不知是个什么。
　　“宫殿紧连着地下城，这是地图，这些老百姓还是很热情的，有时间你可以多出去走走，你会喜欢他们的。”
　　“那我就收下了，谢谢。”
　　“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不必客气。”虞岸举手投足间的温文尔雅，想必是在这里博览群书的功劳了。
　　“时候不早了，姑娘早些歇息，多有打搅。”
　　回到寝殿，感觉酒还没有喝够，刚才那酒的远香余味忽近忽远，我轻轻拆开了手札封皮，里面是一份手绘的地图，亭台楼阁，大街小巷，待字闺中的小姐从窗户探出的脑袋，撑着竹竿的船夫，每一处标注都很详细，找了很久，原来酒库在这。
　　脱下外衣，一身素白薄衣加身，一阵风似的出门了，临走前我大喊了一声:“不必跟着了。”
　　我知道我变了，我能感受到，在这里，我要不要学点什么？今后我要像主人一样的活着？还是一直像客人一样的活着？还是像刚来的时候一样？一直愤愤不平，一直郁郁寡欢？
　　我惆怅，我烦闷，我抑郁，我委屈，我带着五味成杂的心情一杯又一杯的喝着，就这样一个人不知道喝了多少杯，也不知道喝了多久，没有人为我斟酒，我也不想有人为我斟酒，因为我的以前也本来就无人为我斟酒，现在也不想有，对，就是这种感觉，天旋地转，门也在晃，窗也在晃……。
　　今天……算是……为了“逝去的那个自己”超度了。
　　我在心里，暗暗的对自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