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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威镖局上下,除了林平之,上到总镖头,下到趟子手,个个紧张兮兮了数日,却始终不见有什么强敌出现,渐渐的便松懈下来。
然而就在所有人以为不会有事的时候,却偏偏出了事。
半夜里,一个镖头死了。
破晓之际,才被巡夜的弟兄发现,找到人的时候,尸体都已经凉了。
据他通铺的弟兄禀告,这人是起夜如厕去的,由于几天下来什么事都没发生,各自心防松懈,当时又已夜深,人困马乏的,也就没人注意到他一去不回,不想这便死了。
死者浑身并无外伤。
经过劳德诺提醒,林震南让人破腹取心,才算确定,是中了青城派的摧心掌。
这是一门以巧劲攻人心脏的玄奇功夫,练成后,一掌下去,敌人身无外伤,心脏却被震裂成七八瓣,极其凶残。
显然,忍了三日,青城派终于按捺不住,开始出手了。
取得尸检结果后,劳德诺还直接告知,动手之人是青城掌门余沧海,唯有他才有这份功力,堂堂掌门之尊,行此暗杀之事,自然是引得镖局上下愤怒不已。
这几日,劳德诺伤势已经好了许多,能自行走动了,若非每次一提出告辞,不是林震南阴阳怪气顶一句“犬子当日能从青城派手中救下两位华山高徒,实在幸运,就算是因此死了也是值得的”,就是林平之暗戳戳威胁上一句“劳先生伤还没好就要走,是不是看不起我”,他早就想一走了之了。
但现在,只好先统一战线,想办法帮衬着福威镖局对付青城派了。
林平之很高兴,两人多待一日,双方交情就能多深一分嘛,翌日上华山拜师,自然把握就更大一些。
同时林平之有些自责。
其实青城派一行人的落脚点,在他们第一次来踩点那晚,林平之就反跟踪上去摸清楚了,一直不出手,只是在等余沧海主动上门来,好寻到杀对方更好的借口。
毕竟他又不打算走邪道,在江湖上混,师出有名还是比较重要的。
可惜老乌龟比较能忍,亲生儿子和得意弟子都死了,居然还能憋着。
原本,他都打算这几天这姓余的再不来,就主动上门去了,结果来是来了,居然搞暗杀这一套,试图动摇我方军心,行径之卑劣,真是枉为一派掌门。
林平之在岳灵珊、劳德诺面前骂了一通余沧海行径太过卑劣无耻,枉为正道后,觉得应该再度提高了几分在二人心中的存在感,就回屋养精蓄锐,静待入夜。
余沧海这档子事,拖得已够久了,也是时候该解决了。
今晚,他就要瓮中捉鳖。
若是余沧海不来,或没能捉到……
那他天一亮,就去那家青城众人落脚的客栈,大开杀戒。
……
天色渐暗。
这一夜,风微凉。
福威镖局里,除了几个必要的巡夜人员,除了丫鬟家丁不通武艺者,其余镖师等,三五成组被安置在各个房中,飞镖暗器,兵刃罗网,一应俱全,随时可作因应。
外松内紧,暗藏杀机。
林平之握剑孤坐在灯火俱灭的乌黑大堂,抱元守一,耳听八方。
夜色漫漫,一直无敌袭。
直到后半夜,各处埋伏的人手早已一身困乏,才有一个矮小的身影翻过高墙,跃入镖局。
也许是命中注定之人今晚的运气太差。
好死不死的,这矮人落脚就在正厅前的庭院。
黑暗中。
林平之倏地睁眼。
夜已深,但内功有成者耳聪目明,黑夜亦不能全阻。
他看到了翻墙而入的人影。
如此矮小的人,必是余沧海无疑了。
早先反向追踪到他们落脚客栈时,林平之便暗中观察过这位青城掌门的身形。
而且,除了这种看身形猜身份,他还有更加精准的判别之法。
身份余沧海,修为小周天,精通松风剑法——洞察之眼下,无论身份修为,乃至精通的武技,都无所遁形。
他心念起伏间,铿锵剑鸣在黑暗中回响。
长剑出鞘。
寒光掠动。
惊鸿一闪间人已掠出了门庭,剑锋直指那人影,林平之喝道:“恶贼,果真还敢来,恭候多时了。”
怒斥声回荡在福威镖局上空,所有人立得警觉,点燃火把,各执器械,循声而来。
余沧海人小反应不慢,迅速起手出剑格挡。
匆匆间,林平之步下一错,剑势立变。
余沧海终究经验老道,这一下固然措手不及,仓促变招间,仍得以应对。
随后人影腾挪闪掠。
偶尔长剑交击,叮当作响。
两人都是出剑极快,数息间,已各自出了一二十招。
最后一下,剑刃相触,双方内力碰撞,爆发性反震,才各自退后。
余沧海连退三步方止,语气深沉:“好小子。”
林平之也退了三步,冷哼:“松风剑法,不过如此。”
松风剑法未必不过如此,但使松风剑法的余沧海,的确不过如此。
以林平之此刻对辟邪剑法的运用,出其不意之下,原本一招便可杀余沧海,就算准备妥当正面相杀,十五招之内也有相当把握取胜。
只是,此人毕竟是他迄今所见最厉害的人物了,他早就有心以此人为石,一来试验剑法威力,再来增长对敌经验,自我磨砺,便不急于杀人,以致期间有许多次机会,都刻意放过了,这才与他鏖战至此,状似平手。
知道自己四个徒弟都落到对方手上过,尤其失手较早的两个,恐怕招了不少东西,余沧海对于林平之知道自己身份,并不奇怪,闻言冷森森道:“等你死了,就知道松风剑法的厉害了。”
“那你来试试。”
林平之道。
“看招。”
余沧海举剑轻喝。
说着看招,实际上,却是虚晃一招,扭头便跑。
行迹既已暴露,四周喧嚣大起,镖局的人手正在赶来,他当然不会在这时候恋战,与显然不下于自己的林平之死斗,等着被包围,因此直接跑了,完全不顾一派掌门的颜面。
“哪里跑?”
林平之喝了一声,紧随而去。
辟邪剑法有身法篇,虽说更侧重近身缠斗,而不擅于长途奔袭,但用于这镖局内前后脚的追击绰绰有余。
转眼间二人到了镖局大门处,大门紧闭,难以直接出,余沧海奔行间踩在旁边一棵树干上,借力跃起,翻身过墙。
林平之剑光划过,在他腾空之际,剑锋扫中他小腿,虽没能阻止,却仍清楚听见墙外扑通一声落地声。
林平之毫不停留,跟着运起身法,翻上院墙,便见余沧海一瘸一拐往外掠走。
“老贼,看暗器。”
他随口喊了一句,迅速下墙追出。
七八丈外,余沧海直接一个懒驴打滚,翻到了一边,发现并无暗器,一口剑却从一旁刺来。
这瞬息耽误,林平之已追到了。
余沧海歪身扭头,堪堪避过,同时奋力运剑,抵御后续,怒骂道:“臭小子,你诓我!”
林平之回道:“哼,我随口一说,谁信谁傻。”
便不再言,只一剑接一剑地递出。
余沧海气的想要吐血,但对面快剑已击来,只得先招架。
他小腿已负伤,走已是走不得的了,只能左右支绌,奋力抵挡,但还是因为这腿部之伤,腾挪受制,抵抗就愈发力不从心。
很快又是数十招过去,林平之越打越顺,一套辟邪剑法使来,越发得心应手。
余沧海则愈发心惊肉跳,只觉满目尽是剑光,密密麻麻,恐怖绝伦,稍有不慎,便是死亡炼狱。
片刻间,身上已经添了数道血痕。
到了这境地,他终于是已看出这小子是在以自己试剑练招了,愤怒同时,胆敢同时,却也愈发无奈,有心提议休战罢手,但对面埋头就是出剑,一剑接着一剑,毫不停歇,以致他连喘口气喊话的机会都没有,只能心头焦急。
这时间。
林平之剑势忽然一顿。
斗到此处,交手百合,裴配试剑心思已然散去,杀机取而代之。
他要动真力了。
另一方面,余沧海却不知,只以为他毕竟年轻,内力有限,已是气息不济了,但他自己也早就想要停战,得以喘息之机,顿时大喜,也不愿再出手,趁机退了几步,同时开口:“小兄弟,此间皆是误会,咱们讲和吧!”
人啊,真是不逼一下都不行,瞧瞧这么一顿憋屈的架打下来,连傲气自负的余观主,也主动改了称呼,兼之求和休战了。
“讲和?”
林平之对此却付诸冷笑:“若就此讲和的话,我如何能念头通达?杀了你余沧海,我从此才能天高海阔!”
余沧海不明白他何来这等怨愤,还待再说,就被林平之生生打断:“结束了。”
林平之话音未落时,已经出手,便见人随剑后,寒光闪掠。剑影本快,此刻骤更急,速度竟比先前还要快上一半。
余沧海心头震骇至极,哪怕有多年练武造就的本能促使他下意识地将长剑迎向了这充盈杀意的一剑,也仍来不及了。
手中剑才抬至一半,便顿住了。
只在电光石火间,一剑过喉剑复回。
鲜血喷洒。
长剑脱手咣当一声落了地,余沧海满脸不可置信,两手捂住了脖子,鲜血却从指缝不断渗出,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浑身的气力,飞快消失。
踉跄退了两步,身体便再也无力支撑,软软倒下。
这江湖上的一方豪强,这一生终是就此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