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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昊踏着沉重的脚步声，低着头走出太平间门口的那条长廊，张磊则站在原处不断擦汗。
按原则，如果家属不要求尸检，尸体应该尽快进行医学处理，以免腐败影响环境。可是吴昊又说需要尸检，这具尸体也只能暂放在太平间，等待领导进一步指示了。
而吴昊心里想的是怎么说服成雪儿同意尸检，听到“吴仁”这个名字像是一把刀，划在他胸前。自己的儿子死了，而麻醉医生是吴仁，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一定是吴仁对自己怀恨在心蓄意谋杀。
可是，可是，吴仁又怎么会知道吴启是他吴昊的儿子？这个不应该呀，成风和自己几十年的兄弟，应该不会告诉他的。而且吴仁连自己的长相也不曾见过，更谈不上对吴启打击报复。启儿今天是和别人打架摔倒受伤后急诊送到医院的，如果是蓄意而为，也不会就那么凑巧。
吴昊边走边想，大概是自己误会了吴仁吧。毕竟吴仁和他也是有血缘上的关系，他再恨自己，也应该不会对一个无辜的人下手。
太平间的走廊和医院的小花园相通，成雪儿还坐在小花园的石椅上愣愣地发呆。
成雪儿平日里对吴启管教严厉，吴启偏又是个不争气的，经常闯祸惹事，从小到大没少给他擦屁股，气急了恨不得就打死他当没了这个儿子。
可是今天被告知吴启真的死了，成雪儿的心像是被掏空了，她真想吴启再起来和她吵两句，惹她生会儿气。可惜这一切都不可能了。
吴昊在成雪儿身旁坐下，左手搂着雪儿的肩膀，思量着要怎么措辞。
“雪儿，我，还是想看看监控，想给启儿做尸检，我就是想知道他是怎么死的。”
“人都死了，知道是怎么死的又有什么意义？”成雪儿不同意。
“万一，万一是有人故意为之呢？”吴昊提高了音量。
成雪儿摇了摇头，叹气道：“昊哥，所有机器人都由我们严格管控，我每天都负责谢谢工作，机器人工作是不可能出差错的，每个机器人的思想都会通过小安系统进行甄别分析，有一点出格的想法我们就能收到警告信息，更别谈什么故意为之。”
成雪儿对于自己的工作有着十分的把握，她也痛心于吴启的死，可是她相信机器人的管控严密，一定机器人故意为之。
吴昊心想，如果对方不是机器人呢？可是他不敢这么说，吴仁的身份他不会对成雪儿坦白，既然林素和成风可以守口如瓶，他没必要自己往枪口上撞。
“雪儿，我还是想看看监控视频。”吴昊恳求道。
“昊哥，你若是想看，便自己看去罢。我，我不想再看到启儿那么可怜。”说完这句话，成雪儿又呜呜呜呜地低声哭泣。
既然成雪儿同意了，吴昊便找来张磊调出监控视频。吴昊反复看了好几遍视频，没看出什么毛病。只是在吴仁第二次进手术室里蹲下的时候看不清他在做什么。
“暂停！”吴昊说道。
“怎么了？”张磊疑问道。
“这里，这里。”吴昊指了指蹲在地上的吴仁，“他在做什么？”
“他在检查引流瓶是不是堵住了。刚开始手术的时候胸腔压力比较高，临时做了一个胸腔闭式引流。后来氧饱和度往下掉，吴仁进去检查是不是引流瓶堵塞了。”张磊解释道。
“这是常规操作吗？”吴昊反问道。
“什么？”张磊不解。
“检查引流瓶，我看他第一次进去是拿听诊器听诊，可是第二次为什么一进去就检查引流瓶？这是常规操作吗？”吴昊继续问道。
“这个，常规操作，也不算是常规操作。氧饱和度低应该还是会先听诊双肺然后再考虑其他问题，不过对于刚刚发生过张力性气胸，检查引流瓶，也不奇怪。”张磊也觉得吴仁这个动作有些奇怪。
“我想见见这个吴仁。”吴昊几乎用命令式的语气对张磊说。
“我让他过来。”张磊给吴仁发了一条信息。
吴仁和姚宇出了意外以后，暂时也没做手术。两个人坐在休息室，相对无言。
对姚宇来说，出人命这种事确实很少遇到，而且当时情况那么紧急，现在回想还是心有余悸。
而吴仁的脑袋里一片空白，吴启的死亡带来的胜利的快感持续了没多久，内心很快就像被掏空了，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吴启死了，他的生活也没有变好。他变得很迷茫，开始后悔自己选了这一步。
——“到院长办公室来一下，吴昊先生想见见你。”
这是院长发来的信息。吴昊，这个名字又让吴仁空虚的内心填满了仇恨。
他是知道了什么事吗？不可能，自己做得天衣无缝，他不可能会发现的。吴仁只能强压抑住自己的恐惧和愤怒，收拾好情绪后走向院长办公室。
推开办公室的门，吴昊和院长对面而坐，吴仁只看到吴昊的背影。
“院长，请问什么事？”吴仁问道。
“没什么事，吴昊先生有些细节想问问你。”
“好的。”吴仁走进房间，在吴昊旁边找了张椅子坐下，抬起右脚顺势架在了左脚大腿上。
吴昊转过身看了吴仁一眼，心中一惊：这眉眼之间像极了自己和林素，看来成风并没有骗我，他真的是我的儿子。
“你的母亲是谁？”大概是奇妙的亲情，刚才的怒火消失了，吴昊突然问了这一句。
“我？”吴仁疑惑道，难道他不是来兴师问罪的？
“是，你的母亲是谁？”吴昊像个仁慈的长者询问晚辈问题。
“几十年没见了，我忘了。”吴仁不愿意说出自己的母亲。
“哦，那你的父亲呢？”
“父亲？我没有父亲，我母亲从来没告诉过我有父亲，更别提我的父亲是谁了。”吴仁强作镇定，尽量让自己的言语中不要露出破绽。
“这样啊。哎！”吴昊抬头看着天花板，深深地叹了口气，不知道是为了死去的儿子，还是为了自己辜负了林素的这几十年。
张磊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他以为吴昊找吴仁过来是兴师问罪的，没想到聊起了家常。他一人在旁边听得甚是尴尬，坐也不是，走也不是。
“你知道我是谁吗？”吴昊看着吴仁的眼睛问。
“您是吴昊先生，刚刚院长给我发的信息里有你的名字。请问您是不是有什么细节的问题想知道，我可以给您解释。对于您痛失爱子一事，我报以十二分的同情了。”吴仁官方式的回答中没有半点起伏。
“你几岁了？”
“我？”吴仁用疑问的眼神看着吴昊，看到吴昊点了点头，接着说，“34岁了。”
“34岁了，哦，是34岁了。”吴昊一个人自言自语。
“吴先生还有什么事吗？如果没什么事了我可以先行告退吗？”吴仁请示道。
“没什么事，你先回去吧。”吴昊摆手示意。
这么看来，吴仁对于自己是一无所知，想让自己认儿子大概只是成风和林素的一厢情愿。难道吴启真的是意外身亡吗？
“张院长。”吴昊回头看了看张磊。。
“吴工有何指示？”张磊从座椅上站了起来。
“我申请给吴启做尸检。雪儿那里我会去说的。”吴昊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