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龙延树下

　　E222年
　　刚刚接受完一年一度健康体检的吴仁从红区医院的大门走出来。母亲只是例行给他做了检查，没有像往年一样强行母爱泛滥，这反而让他松了一口气。他不用面对不知如何应对的尴尬，就当是个陌生人，挺好。
　　他有信步来到了龙延树下，想看看这棵红区人那么重视的树到底有什么不同。还没走近，他就看到树底下站着一个女孩，穿着厚厚的御寒衣，背对着自己在那发呆。
　　打扰别人发呆是不好的，吴仁正打算转身回蓝区，这是那个女孩恰好回头看到他了。
　　“吴医生，又是你。真巧呀，你每年都会来这里吗？”树下的那个女孩是成弱水。
　　“恩。”吴仁看到是她，尴尬地清了清喉咙，回了一声。
　　“你说这是不是缘分呀，去年我就在这里遇到你，今年还能遇到你。”成弱水脸上总是带着活泼阳光的笑容。
　　“去年的事情，抱歉。”吴仁想起自己去年无端端就这样针对一个小姑娘，不由得有些羞愧。
　　“什么事呀？哦，你说那个呀。肯定是你心情不好所以这样和我说话，我都没放心上。”弱水故作轻松，其实那天回去她偷偷打了吴启好几下，还吃了整整一大盘红烧毛兽肉，被小安黄牌警告了一番才算泄了愤。
　　“你这个小姑娘还真是没心没肺的，真羡慕你。”吴仁发自内心感慨道。
　　“别总是小姑娘小姑娘地叫我，你可以叫我名字小水呀。”
　　“你的全名是？”吴仁问道。
　　“成弱水，成弱水，成弱水，我多说几遍，你下次可要记住了。”成弱水嘟着嘴巴说道，这都是她第三次对他进行自我介绍了，他还是没记住，真是个没头脑。
　　“哦，好的，成弱水。你好，我叫吴仁，我是蓝区医院的麻醉科医生。”吴仁自我介绍道。
　　“我知道的呀，吴医生。我可不像你是个没头脑。”
　　“没头脑？呵呵。”吴仁笑了笑，小时候母亲也总是说他没头脑。想起母亲，他又不禁皱起了眉头。
　　“没想到你不仅是个没头脑，还是个不高兴呀，那眉毛都快纠在一起了，快分开，快分开。你简直就是《没头脑和不高兴》。”成弱水指了指吴仁的眉心。
　　吴仁用食指摸了摸自己的眉心，试图分开它们，果然奏效，笑着说：“小姑娘，你这个方法可真不错。”
　　“你笑起来真的挺好看的，为什么那么喜欢愁眉苦脸呢。照我说，你这笑容都可以竞选我们开发区第一帅哥了。比我的吴启哥哥还要帅气。”
　　“小姑娘，那你在这干嘛呢？”吴仁好奇地问道。
　　“你别总是叫我小姑娘行吗？你怎么还是记不住我的名字呀，你可以叫我小水。我呀，我没事干就来这看看雪松呀，喏，就是这个龙延树。”
　　“那小水，你不用上学或者工作吗?”
　　“当然要啦，我是手头上的事情忙完了就会出来喘口气。”弱水伸出右手指了指红区医院的方向，“里面闷死个人了。”
　　“你在里面做什么工作？”
　　“额，嗯，这个。”成弱水低头想了想，“我在红区医院做医生呢。我有一个自己的小诊室。”
　　成弱水是生物研发部的研究员，对蓝区的人而言，他们这些人就是红区医院的医生。
　　“那我们可是同行了呢，失敬失敬。”吴仁没想到弱水竟然也是一个医生。
　　“算是吧，呵呵。”弱水尴尬地笑了笑，右手挠了挠后脑勺掩饰尴尬。
　　“那我下次可以预约你帮我做体检吗？”吴仁试着问了问，他不愿意再由母亲帮自己做体检了。
　　“这个，还真是不可以的。”弱水低下头，右手挠脑袋挠得更欢了，“我只能给比较新的人做体检，你们这些老人我可没有资格。”
　　“我们这些老人？”吴仁好奇，什么时候才三十多岁的自己在她眼里就变成老人了呢。
　　“啊，那个，不是啦。不是说你老。哎，我们医院谁给谁做体检都是有规定的，我也不能违反规定的。我上次爬树这不还被关了半年嘛。”弱水紧张地说道。
　　自从前两年出了李文龙事件后，生物研发部和机械部明文规定，资历浅的研究员不得给使用年限超过10年的机器人进行检修。为示公允，吴启也被成雪儿执行了居家强制休息半年。
　　“也是，现在行医越来越难了，规定越来越多，越来越严格。”
　　“不过严格也有严格的好处嘛，减少犯错的机会，你说是不？”
　　“你经常犯错吗？”
　　“不，我工作很认真的，从来不犯错。我犯错一般都是在业余时间。”成弱水习惯性地吐了吐舌头。
　　“业余时间，除了吃饭就是睡觉，我不懂还可以怎么犯错。”吴仁耸了耸肩。
　　“比如说爬树呀，哈哈哈哈。”弱水指了指龙延树大笑。
　　“那你还爬吗？”
　　“不敢了，在家待着太无趣了。每天还要看老爸老妈秀恩爱。”弱水撇了撇嘴。
　　听到“老爸老妈”这个词，吴仁突然心里一酸，不再说话。
　　“你怎么了？”
　　“没什么。我都不知道我爸是谁。”
　　“也许你没有爸爸呢？”成弱水说，他是个机器人，哪里有什么爸妈呀，话刚出口她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赶忙双手捂住嘴，“那个，我是说也许你爸爸已经死了呢？”
　　“什么？”吴仁总觉得弱水话中有话，她说自己没有爸爸，那是知道什么吗？也对，她和自己的母亲是同事，应该也知道点自己的事情。
　　“你说我没有爸爸是什么意思？”吴仁追问道。
　　“我没那么说，我的意思是也许你的爸爸已经去世了呢？就像我外公外婆一样，在我妈小时候他们就去世了。”弱水拍了拍吴仁的肩膀安慰道，“我妈说，过去的事情没有办法再重来过，重要的是自己要把眼下的日子过好。你也别想太多了。”
　　“你妈妈的话倒是没错。算了，反正我从小也没见过我爸爸是谁，只有一个还不如没有的妈妈。我自己一个人过得挺好的。”吴仁叹气道。
　　“你妈妈也不管你？”弱水突然有点儿同情吴仁，一般机器人都是由一对夫妻和一个孩子组成一个家庭组的，而成年的机器人也会在芯片上写入幸福的童年，最大程度上还原人类真实的生活环境。吴仁怎么会没有关于父亲的记忆呢？
　　“她大概是有她自己的家庭吧。我还是不打扰她为妙。”
　　“哦，这样。”弱水不懂吴仁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只好回了一句哦，“对了，别难过了，我请你吃我最爱吃的糖醋毛兽肉吧。”
　　“这不是食堂就能点到的菜吗？你做的有什么区别吗？”吴仁问道。
　　“我可没说我亲自下厨，我说的就是请你去食堂吃呀。哈哈，区别就是那是我请你吃的。”
　　“不了，你们红区食堂我还是不方便去了。”吴仁挥了挥手，“小姑娘，再见了。”。
　　“我叫成弱水，不是小姑娘。那明年再见了。”成弱水也挥了挥手。
　　“但愿吧，有缘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