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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人生长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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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南之水与胡公泉、渼泉、白沙泉汇积成陂,因陂水甘美,故称渼陂。高岸环堤,水波荡漾,千山万壑,帆影掩映,如梦似幻,这些溢美之词都是用来形容这座长安城东南的行胜。
  陂水碧波千顷,在夕阳的映射下霞光万道,云霞之下点缀着几张白帆,鸥鹭尽情的遨游在浪花之间,享受着冬日来临前的最后欢宴。
  陂鱼极其鲜美,民间多有传闻官家准备设立渼陂尚食,专门收管陂鱼,用来供给宫中食用,因而有许多渔民,因这一句传言改换生计,破家舍业,失了立足根本。
  十月里不是游憩的好时节,这处关中山水最佳的所在有些冷清,除了陂中几点帆影,唯有岸上少数游人羁旅长堤。一队行人煞是惹眼,先前是一位俊朗少年,手牵一匹高俊的黑马,马上坐着两个美貌的女冠,其中带着帷帽的丰腴女冠怀中抱了一个婴孩。人都非常奇
  后面跟着的大青骡子还驮着一个冷面女冠,堤上往来的游怪,甚至有人感叹世风日下,道观里的女冠动了凡心,让这俊俏郎君一锅端了,不过大体艳羡多过嗟叹。
  在堤坝的一处缓坡,几人下马停脚,闻天除去黑炽和蠢贼身上的零碎,用陂水为一马一骡擦洗风尘。小女冠陆离坐在堤边,天真可爱的她全没有男女之防,轻轻挽起素色褶裙,露出莲藕般雪白的小腿。
  纤长的手指轻柔的剥掉圆头鞋,将芊芊玉足濯入水中,柔嫩的小脚轻撩起水花,再重重砸落泛起一圈圈涟漪。烟波浩渺的陂水映衬着少女濯足的妙景,直惹得水上翱翔的鸥鹭都忘了争食。
  这小娘虽小,却也生的十分娇媚,柔嫩的莲足莹润如玉,煞是惹人喜爱。闻天看得有些痴了,幻想着盈盈一握的滑腻,手中便不自觉地比划出动作,只是手上不是那少女的纤妙凌波,而是黑炽的耳朵。
  少女禁忌的玉足要轻柔抚握,可此时闻天手捏非人,自然动作不轻,黑炽吃痛之下,立时长嘶一声,后蹄倒踢正中蠢贼的大青屁股,大青骡子痛的惨叫一声,受了无妄之灾的驴心马皮畜牲,竟然如驴子一般呕呕嘶叫起来。
  琥珀不知何时寻来一条陂鱼,一边享受美味,一边幸灾乐祸的瞧着它心中的几个夯货。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闻天跌坐在水中,陆离见状开心的前仰后卧。
  被沈姐姐抱在怀中的彗星不明所以,只知道傻乎乎地跟着大家哄笑。一切都那么美好和谐,就算乌云也遮不住日头,些许阴雨也浇不息梦中的逸想。
  沈姐姐没笑,俏脸晦暗难明,仿佛已经被时间桎梏,被世界疏离。闻天见此忙从水中站起,插着腰湿漉漉的望向翡翠般的碧波,假模假式的竟吟起诗来:“半陂以南纯浸山,动影袅窕冲融间。船舷暝戛云际寺,水面月出蓝田关。”
  “你读过书,可知这是谁的乐府?”沈姐姐稍显诧异的问道。
  “姐姐瞧不起人,想来我闻家也曾是诗书传家,后来因为种种变故,便改为刀马立世啦!可代代不敢忘这读书的种子!至于这乐府诗嘛,乃是那杜工部所作。”闻天颇为自得,手舞足蹈的卖弄着肚子里仅存的几两墨水。
  “这首乐府所传不广,你身在西州从军,又如何听闻?”沈姐姐疑惑道,秀丽的眉毛皱成好看的弧度,让闻天又是一阵阵的失神。
  “昔年岑判官,在封帅幕下为官,长于小子厮混……啊,不是,长于小子以文会友,自然知这《渼陂行》为杜工部与岑家兄弟同游时有感而作。”闻天解释自己与诗中人物的交集,好险说漏了嘴。
  “小贼,定是去秦楼楚馆以文会友吧?”沈姐姐难得娇憨的调笑,惑人之中带着些许迷人的清丽,巧笑嫣然之间仿佛云雾已经吹散,世界重新联结。
  她接着问道:“你这闻姓,倒是真的闻所未闻,有何出处?”
  “我家本姓闻人,出自洛州河南郡,后来我们这一支与祖家有些误会,便改为单姓闻啦!”闻天有些遗憾的回道。
  “噢,闻人,七郎倒与我有些乡谊,我是吴兴沈氏,闻人一姓始自吴兴!”沈姐姐眉眼中透露着一丝惊喜。
  “我就说嘛,我与姐姐是天定的姻……呃,缘分!”闻天顺杆就爬,自然嘴里又没有了什么方正的话。
  “小贼,又胡说!”这话向来是由许姑姑来训斥的,闻天未曾想自沈姐姐檀口而出,不觉又是一阵飘飘然。一旁的许姑姑将二人的对话听在耳中,心中愕然万分,她已多年未见那沈姐姐有这般颜色了。
  “咫尺但愁雷雨至,苍茫不晓神灵意。少壮几时奈老何,向来哀乐何其多!”沈姐姐将彗星递给许姑姑,站起身子怔忪地望着水天的边际,自顾自的轻轻吟了一句,背影的寂寥几近融入那水波中的烟煴。
  她转过身,望着闻天笑道:“七郎,这《渼陂行》,我最爱此句!杜工部也是飘零人,诗以咏志,诗也寄情。你瞧这水天烟色,是天地造化,人生际遇也无外乎于此!”
  “我不信造化,也不怕际遇,我安西男儿生来就是搏命!我父兄七人战殁相州,这是搏,也是命,男儿自当热血,不搏,当如无命!”闻天慨然道。
  沈姐姐深深望着这意气风发的少年,坚毅俊朗的少年壮士抒发壮怀激烈,总是能让人热血沸汤,尤其是女子,即使如她般曾经沧海,勘破滚滚红尘,还是说不出的悸动向往。
  她微微轻叹,从许姑姑手中又接过彗星,轻轻刮了刮小娘可爱的琼鼻,让陆离抱在怀里。转身之间,衣袂飘飘,宛若惊鸿。
  她从怀中取出一枚玉牌,那玉牌如琢如磨,洁白无瑕,她用手轻轻摩挲数下,将它递给闻天,轻声说道:“七郎,待要入募长安,便将此玉牌收下,他日若遇祸殃,便拿此牌示与雍王,定能救你无事!”
  闻天知她不是寻常人,但见她赠予玉牌,知道已是离别之时,顾不得细思她与雍王是何关系,急忙问道:“姐姐,这是要赶小子走了,不若你等与我同赴长安,圣人赐了我田宅,可让你们足食无忧,总比到那终南山中餐风露宿来的好!”
  “浮生若梦,总有一别,若是他日有缘,总有相见!”沈姐姐淡然的回道。
  “缘,这东西我不信,得强迫才有。就像吐蕃人、回纥人抢媳妇,抢到一个帐里,那就是长生天赐的缘分!”闻天的回答坚决而充满了期翼。
  “小贼,又胡说,我便赐你一道缘分,今日作别,我让陆离随你入长安!”沈姐姐嫣然一笑,回道望着陆离,满眼的不舍。
  “我不,我不要离开……师父!”陆离跪倒在地,抱着彗星潸然泪下,小彗星不知所以,也跟着嚎哭不止。
  “痴儿,别说傻话,去长安便会寻得你父母,再说你看这小娃娃也得有个人照应,交予这猴儿,哪能让人放心。我和许姑姑常落脚的地方你都熟悉,找到爷娘,再来寻我那不更好!”沈姐姐上前轻抚着少女的脑袋,帮她将散乱的发髻撩拢。
  陆离知她心意已决,但眼泪仍如决堤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闻天要将马匹让与沈姐姐和许姑姑,但她二人坚辞不受,想来黑炽名贵,需精料养活,跟她二人反倒徒生麻烦,便又牵来大青骡子,将这蠢贼硬塞给二人,蠢贼自是喜不自胜,开始摇头晃脑的打着响鼻,得,得,得偿所愿啊!
  夕阳染红了陂水,茫茫前路,天意谁知,何必思量梦里天涯。
  沈姐姐与许姑姑消失在巨大的金轮之中,闻天紧握着玉牌,余温犹在,那温热久久萦绕在少年的心头。他轻轻翻看,玉牌的正面雕着凤舞九天,背面赫然写着珍珠二字。
  沈姐姐的身份已然昭然若揭,可他心里却未强迫自己放下念想,天宝乱,山河破碎,家破人亡。多少悲欢离合,多少国仇家恨,短暂的相遇,短暂的情愫,也只能算是尘埃之末。
  哭红了眼,肿着眼泡仍抽泣难平的陆离,用手指戳了戳凝神远眺的闻天,低声说道:“你可要对我好,若是丢了我,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闻天知她在洛阳失散父母,与沈姐姐相依数年,此时要与自己共赴长安,前路未卜,自是心绪难平。他上前抚了抚陆离娇柔的脸蛋,刚想出言抚慰,突然想,太好了,那碍眼的许姑姑一走,想咋轻薄,便咋轻薄……
  “你将那二仪巾摘了,今日起去冠,重此再无女冠陆离,只有娘子陆离!”闻天一脸正经的说道,样子看上去有些好笑。
  “为何娘子,小贼占人便宜,人家是小娘陆离,待字闺中呢。”陆离嘟着嘴先是疑惑,可马上就反应了过来。
  闻天撇撇嘴,帮她扯下二仪巾,拆开发髻。陆离的长发如瀑布一般垂下,柔顺的像绸子一样。女儿家娇羞的模样,让人忍不住阵阵的悸动。
  她将彗星塞给闻天,轻轻蹲在塘边,取来梳篦,慢慢梳洗着黝黑光亮的长发。看美人梳头,人生极乐之快事,此时闻天几乎想跪拜倒地,感谢沈姐姐的恩赐。
  夕阳金色的巨轮里,也有一对身影长身而立,静静望着湖边的小儿女。沈珍珠,那个她想自此遗忘的名讳,必然会跟随自己一生,如影随形。
  明皇出逃,因是世家出身,王妃崔氏便逃出升天,而她只得随一众偏支王孙勋戚陷入敌手。
  洛阳收复,重遇俶王,可他身负家国,哪会在意一个区区侧妃,结果再次陷入兵戈。
  若不是蒙人相救,此时或许已被掳掠至大漠,成为胡虏之帐前玩物。
  心已冷,齿仍寒,这红尘俗世遍地都是囚人困心的掖幽庭,那万壑千山处处都有负心人。想及那个安西少年,心中又不觉浮现暖意,那是个敢搏命的孩子,定是个敢为自己女人搏命的男子汉。
  在他眼中,家国天下都是虚妄,唯有心心念念身边物才是真。有那么一刻还真想与他同赴长安,可惜长安是永远被封禁的桎梏。
  就算没有长安,那又怎样,世人,她怕世人,也瞧不起世人,可又那么在乎世人。世人眼里,足矣做他母亲的年纪,何必趟这场红尘的乱呢。这小贼般的人她从未遇过,从王妃到囚犯,看尽了世态炎凉,如此这般的快乐,恐怕此生是独有的记忆了。
  眼中滴了一滴泪,心中燃起一把火,或许待到有缘日,哪怕是抢来的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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