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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血祭伏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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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残阳如血,大地暮沉,寂寥的秋风,悲凉地诉说着无尽的萧瑟。漫天的红霞如血般沁染着天地之间的边界,把远处的山坡照映得烟波袅袅,烟煴蒸腾之中有一巨大座的青冢隐隐浮现。
  夕阳有如巨大的金色圆轮,被通往凤翔府的官道稳稳托起,夯实的路基笔直向前,消失在这天际之间的幕布之内,尽头之处仿佛就是深不可测的未来。
  许是为了防秋,官道两侧的田地已然收割殆尽,此时已是入暮时分,山脚下的村寨却不见一丝炊烟。官道上稀稀拉拉有人影浮现,三三两两悠悠踟蹰,夕阳下拉长的影子显得格外彷徨踉跄,慢慢显出有人流汇聚成的队伍,虽然稀疏,却也拖曳数里之长。
  奇怪的是队伍中鲜见男性青壮的身影,大多是老人、女人和孩子步履维艰的前行,人数众多可却鸦雀无声,这让整条官道压抑到了极点。虽说人人皆是面露疲惫之色,但从衣着行藏上看,这些人却不似荒年逃荒的饥民。
  骤然间,骇人的寂静被打破了,静默而行的人群开始躁动起来。不知何故,有人呆立当场不知所措,有人拉着子女急忙掩入路边草丛,人人俱是惊恐之色溢于言表,唯有母亲襁褓里的无知婴孩,仍茫然地望着惶恐惊悸的人群。
  落日血色的微光下,一骑黑色的身影出现在地平线,金色的背景闪现着万丈光芒,马蹄错落的砸地声由远及近,奔腾而起的烟尘四散飞驰。老人中有参加过战阵的折冲府老军犹自镇定,手搭额头仔细打量远处的身影后,便大声喝止四散奔逃的众人。
  邱十二家住河南道陕州,已是古稀之年,本该休憩乡间,报孙弄子,怎奈天宝一乱,乱了七年,几个年长的儿孙皆在军中效力,至今生死不知。
  到了今年,太子李豫登基继位,平叛形势一片大好,邱十二本以为可以偷得浮生,安度晚年。怎奈位于三战之地,乱军往来不断的陕州,又迎来了更加如狼似虎的回纥人。
  宝应元年十月,圣人命天下兵马元帅雍王李适率河东、朔方及诸道行营、回纥等兵十余万,会军于陕州,准备会同诸路兵马合围洛阳,进剿史朝义。
  古来征战,勿论是朝廷官军,还是乱军贼子,行军作战哪里有什么慈兵仁将,所经之地百姓必遭戳害。这一次,圣人再引寇掠成性的回纥人为援,必然是要以百姓之财帛子女为筹的。
  邱十二在先天二年番上长安翊卫,曾随南衙众兵在“先天政变”中剿灭太平公主一党,因功得到明皇的封赏,有战功在身,再加上朝廷所赐永业田足以支撑其为地方大户,年老后便被众推为族老。贪慕大唐膏腴的回纥人刚一进入陕州,见多识广的他便汇同一众乡贤举家西逃。
  邱氏子弟在凤翔军中多有任职,乡民便结队前往关内道凤翔府。如今朝廷左藏早已空空如也,各地的府库堆满的也是战阵所需,一路之上的县府村寨见逃难队伍人数众多,怕是何处饥民就食,早已自顾不暇的他们均闭门封户严防死守,更有甚者兵戈相加,呼喝驱赶。
  避难队伍一路行来苦不堪言,又有过路商旅传来凤翔府也有边族寇掠的消息,众人更是惊悸不堪,自然是草木皆兵。此时,但见骑士自远处飒沓而来,立时四散奔逃起来,队伍中皆是老弱妇孺,只有邱十二这般的老军稍微镇定。
  邱十二手搭额头眺望,浑浊的眼睛闪着精光,慢慢舒了一口气,高声向乡民喝道:“莫慌!只有一骑,马上骑士着裲裆甲,是唐人发髻!”
  听闻乡老的呼喝,众人稍微心宽,许多妇孺钻出草从,蹲在官道两旁的明渠内,仍是不敢直起身子,紧盯着那由远及近的身影。
  那黑色的身影,慢慢自残阳的血光中显露出来,只见是一个少年骑士踏马而来,坐下是一匹极为高壮的大马,鬃毛极长,几近垂至马脚,策驰奔腾之间,说不上的飘逸潇洒。
  大马通身黝黑,只有一点白色,好似王者的印记一般印在额头,黑马毛色鲜亮,闪着一股熠熠的光芒,神骏不凡当是形容如此良驹。乡民中的老军一眼看出此马的不凡,黑马的高大俊逸远超唐军装备的突厥马和奚马。
  人们再看马上少年骑士,身披猩红色斗篷,策马奔驰之间随风飘起,配上棱角分明的俊脸,好似天将下凡一般。披风下的铁甲是件简易裲裆甲,他头上未带兜鍪,发髻有些散乱,左手紧拽缰绳,右手倒持着一只马槊,身背角弓,腰插横刀,一看便知是军中健儿。
  大唐府兵早已成了摆设,征募来的团勇健儿难堪一战不说,更是军纪败坏。手无寸铁的百姓,对于他们来说,无论效忠哪一方,只不过是待宰的羔羊。军士在百姓眼中更不是贞观、开元时尊崇的楷模,此刻,但见军士,驱避之如虎狼。
  但终归来者是唐人,总较之那些畜生不如的胡虏好,人们看他少年模样,又是一脸的英气,不觉间放下心,开始慢慢围拢过来。
  此时天色稍暗,人们逐渐靠近时,忽然看见骇人的一幕。秋风将那少年的披风鼓起,发现他腰间竟然拴着几颗血肉模糊的人头,惊骇之下,几个妇孺甚至脚软瘫倒在地。
  邱十二定睛细看,见人头皆是辫发,暗自放下心来。心想少年骑着如此骏马,手持贵重的马槊,定是军中世家子弟,又见其腰别胡虏人头而面不变色,便走上前去,躬身问道:“小郎君有礼了,可是打凤翔府而来?”
  少年右手一翻,把马槊槊尖朝上,槊尾杵地,将半个身子斜靠在槊杆上,动作一气呵成相当潇洒。他好像对自己一连串的动作非常满意,意犹未尽的猛将吹在身前的披风向身后抖落。谁知乐极生悲,披风后竟挂着一个毛茸茸的东西,这重物一缀,本就身体倾斜在槊杆上的少年,竟直接顺势后仰栽倒掉下马去。
  场中众人惊愕万分,这少年来的帅气,摔的果断,若不是那几颗血腥的人头,还有连日来对前路的茫然,众人早就笑出声来。少年一脸的尴尬,一个鲤鱼打挺翻身站了起来,假意不理会邱十二的问询,而是回头冲着远处打了个呼哨。
  大伙冲着他打呼哨的方向望去,又是一骑打远处慢慢踱来,待到近前,居然是一匹大青骡子。骡子并未驼人,骡身左右架着竹架,竹架上放着几个不大不小的陶瓮。
  大青骡子一边摇头晃脑,一边连续打着响鼻,好像在发泄着被催促的气恼一般。少年拽过大青骡子的缰绳,轻抽了一下它的脑袋,高声骂道:“死阉货,此地又无那些个荡马骚驴,凭何如此之慢,仔细吾耶耶、阿兄,若是打破一瓮,定活剥了你这阉货的浪皮!”
  大青骡子低垂着脑袋,用眼角瞄着少年,又是打了个响鼻,嘴唇上翻,露出齐整的大牙,满脸的不屑。少年不以为许,转头歪嘴一笑,冲着邱十二拱手答道:“老丈莫怪,小子父兄皆在这阉货身上,自然仔细的紧!”
  说话间,从少年身后又钻出一物,那物通体灰色,身上有条纹相间,头顶有黑色斑点,原来竟是刚才扯在披风上的东西。它露出身形,竟然如那少年一般冲着众人歪嘴呲牙笑了起来,趁着众人惊惧回神的功夫,骇人的舔了一口少年腰间的人头。
  几个孩童此时已不在害怕,竞相喊道:“是狸猫!”“不对,是猞猁狲!”竟而争将起来。
  邱十二在长安番上时,去过皇宫里的闲厩,一眼瞧出这是一只鲜见的兔狲,如狸猫一般大,可却是凶猛至极的捕猎高手,一时疑惑少年的身份,骑着高俊的宝马,手持昂贵的马槊,却如狸奴一般饲养兔狲。
  可他此时只想打听前路是否安全,也无时间辨别这少年究竟何许人也,忙问道:“小郎君看样子杀的是胡虏,真是少年英雄,小老儿怎会怪罪,我等乡民皆是去凤翔军投亲,敢问小郎君东来这一路是否通畅?”
  “这一路可不太平,回纥狗贼约束不得各部族,有些部族开了小差,并未汇聚陕州,四处打起了秋风!我腰间的这几个狗贼,便是作恶让我砍了!”少年弹了兔狲一个脑蹦,不经意的回道。
  “这可如何是好,族中俱是妇孺老弱,如何抗之啊?”邱十二搓着手焦急万分,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老丈不必惊忧,这些狗贼已然祸害的差不多了,奔泾州而去啦,这几个只是贪心不足的游勇。听闻凤翔军精骑四出,虽不敢剿杀,但多少也会有所约束,你等夜间前行,白日隐藏,定然能无事!”少年扫了一眼茫然无措的人群,赶忙将自己了解的情况告知众人。
  众人听闻少年的解说,放下心来,族老便开始安排众人收拾,并不断鼓劲前行。少年侧身高声问邱十二:“老丈可知那马伏波的墓冢可在这左近?”
  邱十二知此地是扶风县的伏波村,远处的青冢便是马援墓,便指明位置,高声答道:“此处便是,不知小郎君为何寻那马援墓?”
  少年轻拍了下偷舔人头的兔狲,歪嘴笑道:“带这几颗人头,来血祭伏波将军!”说罢,便向众人拱手作别,策马向青冢驰去,大青骡子也亦步亦趋的跟上,唯有那兔狲仍歪着嘴冲着众人邪笑,说不出的怪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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