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离去

　　李弘治进了沐家的门？
　　这既是意料之外，却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而此时此刻，所有人的目光——从辽原之北到际海之南，从旱漠之西至琅琊之东，各国的注意力都聚集在了这“小小”旌城之中的沐府里。
　　但论是谁？也不知道李弘治与沐峰之间究竟是说了些什么！
　　但只知道在那日之后，陆陆续续的便有各地的沐家子弟返回了旌城。
　　从宗族子弟到沐家庶子，三日之内奔赴来而的一共是一千二百六十一名一等一的剑客武者，这是何等的风光啊！
　　哪怕是那些在江湖之中声名远播的名门望派，又有谁能有这番底蕴。
　　而又过一日，当李弘治一行离开沐府之际，所有人这才都知道了沐家的决定。
　　这一千二百六十一名沐家子弟、这些沐家的底蕴！将跟随沐峰一同护送李弘治去齐国。
　　但他们的任务还远不是仅此而已，这一行，沐峰还将与这一千二百六十一名沐家子弟一起守护在李弘治的身旁，直到他再返蜀国…
　　这一定会是沐家镖局接过的最重要的一趟镖，但更可能！这也会是最后一趟镖。
　　这是赌上了整个沐家的举动，这样做值得吗？没有人能知晓其中的秘辛。
　　……
　　欢呼声、哭声，旌城被这样的声音包裹着。
　　人们哭泣，泣诉国家的悲哀，竟让一国之监政沦为他国之囚徒，这是蜀国的不幸。
　　人们欢呼，庆幸在国家危急存亡之秋，仍能有正义之士挺身而出。
　　而站在沐家的门槛上，秋凝薇和周婉敏凝望着那逐渐远去的浩荡车队，周围嘈杂的声音似乎与她们格格不入，直至车队完全消失在了视野之中。
　　这几天的时间里，这两个女人表现出了她们各自的大气与沉稳，在沐峰与李弘治的交谈中，两个女人从未插嘴过一句话，而当目送着各自的丈夫远去时，两个女人所表现出来的平静就好似丈夫们只是出去打个猎？遛个弯似的。
　　将生离死别看得如此之轻？不，两个女人只是不允许自己流露出任何的软弱，因为此时此刻在暗处必定有无数双眼睛正在盯着她们，而她们的软弱只能成为别人口中的笑柄罢了。
　　可为什么两个女人没有随着各自的丈夫一同离去呢？
　　沐家的核心力量虽然都跟着沐峰去了齐国，但是在蜀国内还有妇孺老幼需要人照顾，沐家的根还在蜀国，而沐家不可一日无主，虽然丈夫离开了，但还有孩子，秋凝薇需要留在蜀国照顾自己三岁的儿子，主持沐家的大局。
　　至于说周婉敏，虽然丈夫和刚出生的孩子都去了齐国，但是蜀国的朝局还需要人把控，仅靠当今蜀王和大殿下两父子是不够的，周婉敏的父亲是兵部尚书，她需要留下来，为自己的丈夫，为自己的儿子做好回国的准备。
　　要知道，周婉敏的儿子是王太孙！在大殿下辞去太子之位后的现在，只有这个年幼的王太孙才是蜀国的正统！周婉敏要为儿子守住他的王位。
　　“妹妹，他们已经走了，不如陪姐姐进去坐会儿吧。”秋凝薇抚着周婉敏的手说道，两人都能感受到彼此手心里的汗水，和那不受控制而微微颤抖着的手指。
　　“好的，姐姐。”周婉敏扶着秋凝薇走进了府内，而在她们的身后，沐府的大门缓缓闭上。
　　虽周婉敏贵为王妃，但现在李弘治现在唯一的依托就只有沐家了，随行李弘治一起去齐国的共有两千人，而沐家人便占了多数。
　　而李弘治更是驱走宫里发给他的禁军，只让沐家人来负责了他此番去齐国的全部护卫，可以说李弘治完全把自己的性命交在了沐家的手中。
　　而此时的沐家也已经和李弘治完全绑定在了一起，那些所有想要针对李弘治的人，必会先除掉挡在他们面前的沐家人。
　　而周婉敏和秋凝薇这两个女人也深知两家现在那密不可分的关系，索性也就以了姐妹相称。
　　沐家内堂之中，没有下人，只有秋凝薇和周婉敏这两个女人，两人端坐在堂上，却是一言不发，这让空气陷入了凝固。
　　而在久久的沉默之后，伪装却也终于是支撑不住了。
　　脱去了坚强的外衣，两个尊贵的女人哭的是那般的令人怜惜，不会像寻常妇人般叫喊，她们在沉默中留下伤心的泪水。
　　在没有了各自的男人之后，这两个地位尊贵的女人以后将要面对的怎样的大风大雨？其间的辛苦是无法想象的。
　　而趁着现在还有机会、还有时间，她们要把内心最后的一点柔软丢弃、将最后一滴眼泪流尽，而只有这样，她们才能够坚强的去面对那即将到来的腥风血雨！
　　沉默中渐渐响起了哭声、笑声，在同病相怜、生死与共的彼此面前，两个女人终于是卸下了所有的伪装，依偎在一起对着彼此哭诉。
　　…
　　在各自发泄了一番之后，两个女人恢复了正常，皆是习武之人，只需让气在身体里游走一番，脸上的润色与泪痕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姐姐，逸儿呢？晏儿走了，我想收逸儿当我的义子。”周婉敏叹息着，李承晏——这还是她和丈夫昨天才为儿子取的名。
　　原本帝王之家的子嗣，他们的名字早在出生前就会被确立，但奈何这小王孙的命运实在多舛，李弘治夫妇索性就给孩子换了个名字，只求能换得这孩子的一生平安。
　　“估计那孩子正躲在屋里哭吧，毕竟他从出生以来就没怎么离开过他的父亲，而这一别...要不我让下人去把他叫来吧。”
　　“别，算了吧姐姐，就让那孩子一个人待会儿，看着叫人心疼。”周婉敏推辞着，然后从腰间摸出一块玉佩来。“逸儿我这几天也见了他很多次，那孩子与我也投缘，心意到了便可，这块玉佩你帮我转交给逸儿，以后，我便是他的干娘。”
　　“那我就代逸儿谢过妹妹了。”秋凝薇也不客气，直接收下了玉佩，这玉佩柔润至极，握在手中，凉里透着一丝暖意，可谓是上等的珍品。
　　“姐姐客气了，不知道姐姐以后，有何打算？”周婉敏看向了秋凝薇询问道。
　　要知道朝堂之上必然有很多人现在正在注视着周婉敏和沐家，而周婉敏贵为王妃，身处朝治王府，还有当今蜀王与大殿下为其撑腰，明面上没有任何人对付得了她，自然无所顾虑。
　　但沐家就不一样了，精锐尽出，在朝中又无重臣，不管是明枪还是暗箭，沐家的处境都是岌岌可危。
　　而现在李弘治身旁的守卫都是沐家人，如果居心叵测者想要从沐家身上下文章，那留在这旌城里的妇孺老幼必然会成为他们的目标。
　　留给秋凝薇的选择不多，而最好的选择...
　　“我们会离开旌城，去南方找一偏僻的城镇隐姓埋名，我不会让我们沐家人落到那些小人手中成为他们的把柄。”秋凝薇做出了一个一家之主才有的决断。
　　“苦了姐姐了。”周婉敏怜惜的说道，她想要保全自己？不难，她是王妃，只要不犯错，没有任何人可以为难她。
　　但是沐家，一旦有人刻意针对…沐家做不到滴水不漏，到那时，周婉敏是没法帮助他们的，就连蜀王李渊都无能为力。
　　“苦的不是我，是沐家。”面对周婉敏的怜惜，秋凝薇叹息道。
　　两个女人又感慨了一番后，，终究还是依依不舍的分别了，而她们的这一别，也注定了是再难相见啊！
　　把周婉敏送出了沐府，秋凝薇走去了儿子的房间，她想要安慰一下自己那可怜的孩子，可当她推门而入之后，却是一声尖叫从屋内传来。
　　...
　　李弘治一行人已经出了旌城五十里地，在浩浩荡荡的车队中，李弘治的马车被保护在最中心的地方，而沐峰则策马守护在马车之外，车队中各处除了蜀国王室的旗帜外，还飘满了沐家的旌旗。
　　而在沐家旌旗所过之处，各路宵小、豪杰纷纷退避三舍，不过很多人也为此心生疑惑，沐家的镖局从来都不做朝廷的生意，但为何这一次却插手了国事...
　　车队之中，大公公和珅骑马送来了热奶，他的身形在马背上左摇右晃的，毕竟是宫里的太监，哪有什么机会骑马啊。
　　而经沐峰检验热奶无毒之后才递进了马车之中，不过几秒钟后，马车里却传来了一声轻呼。
　　“这么烫也敢送来？你是怎么办事的！”李弘治的声音从马车内传来，不怒自威。
　　“奴婢该死，请殿下恕罪。”若不是车队正在行进，而这和珅骑在马背上手脚也不灵便，不然早就下马跪地上了。
　　“罢了罢了，你也是第一次做这些，和…珅啊，你跟我也有这么多年，以后...这一切都需要你多上心了。”李弘治叹息着。
　　听闻李弘治这般言语，和珅连忙回应着：“谢殿下厚爱，奴婢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在高挂于天空中那夕阳的一抹红色下，浩浩荡荡的车队向着西方前进着。
　　晚风卷起车帘，李弘治望着天空叹息，他所做的这一切…何以安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