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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点到了。
幼蜥新嫩的趾爪拨开通道尽头盈浮的冰雪，短而粗的蜥吻紧随其后探出地面，蜥老二琥珀色的眸子中透射出兴奋的光芒，刚要张嘴轻吼，但似乎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印象深刻的回忆，忙不迭地闭上嘴巴，将剩下的半截身体拖了出来。
老二所处的位置正是巨石背后，这里距离雪蜥巢穴并不是太远，但不是黎墨不想挖得更远，而是它的身体不允许。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日升日落二十九次，还不满月的黎墨加上尾巴也仅仅只有三十厘米长而已，能在坚实的冰原下挖出二十米长的通道，已经要感谢雪蜥的物种天赋了，更多的作为只是妄想。
但这也差不多足够了。
打开的通道口中，黎墨的头颅探了出来，但他并没有继续爬出，而是停在了那里。
他用眼神示意蜥老二像以往那样别动，自己弯曲脖颈将雪蜥头颅两侧用于接收声音的器官贴在地面上，同时蜥吻略略张开，舌头一出一进，捕捉着空气中陌生的气息。
近了。
黎墨感知中的那个家伙停在了洞穴口，在寂静了几个呼吸之后，一阵利爪刨动冰雪的声音肆无忌惮地自冰原上响起，与之同时出现的，还有剩下的四只雪蜥幼仔惊慌下的尖锐嘶叫。
黎墨默不作声，但听到陌生响动的蜥老二却无法无动于衷，被黎墨提前带出来，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的它困惑地看向姿势奇怪的老大，下意识地打算歪头模仿，结果被黎墨一爪子打翻在地。
蜥老二委屈巴巴地看向老大，但在老大的爪子又在它的脑壳上敲了三下后，趴在地上不动了。
虽然它的智慧弱得可怜，但长期以来的训练让它知道——敲脑壳三下，等于不言不动。
黎墨收回前爪，听闻刨动冰雪的声音停止后，迅速从洞中爬出，小心翼翼地自巨石后侧着探出头颅，让一只眼睛能看到二十米外雪蜥巢穴外的景象。
冷风呼啸，冰粒随着气旋扬起又落下，黎墨琥珀色的眸子中倒映出猎食者的身影，也折射出他自己的冷静。
那是一只高大的狼形生物，它有着小牛犊一样健壮的身躯，半个身子已经探入洞窟中，只余后半截露在外面，长着雪白毛发的尾巴紧夹在两股之间，用以让后腿更好地发力抓住地面。
即使没有来自血脉深处感知的警示，单是对方的形体，也足以让黎墨知晓这是个不可力敌的家伙。
恐怕只有身长三米有余的成年雪蜥，这具身体的生母，可以与其一较高下，将幼仔自狼吻下救出。
然而母蜥外出觅食去了，失去了它的保护，小雪蜥们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
真正的大自然从来都不是温室，这里始终奉行着弱肉强食的法则，吃与被吃的关系被剥去修饰的外壳，赤裸裸地展现在黎墨眼前。
也让他更为深刻地意识到，要想活下去，甚至活得更好，就必须拥有足够的资本。
要么更强，要么更狡诈，要么，更有运气。
幼蜥的眸子静静地窥视着猎食者，雪狼露在外面的身躯轻轻地抖了一下，一只幼蜥的尸体被从洞窟内丢出，于寒风中划过一条短而平的抛物线，“噗通”落在其身侧的雪地上，滚了半圈，沾上几块冰碴。
尸体的眸子已然失去了生气，在琥珀色中掺上了淡灰，瞪得大大的眼睛嵌于连在弯折脖颈的头颅上，直直地与黎墨对视。
这是蜥老五，六只雪蜥中最为瘦弱的一只，若无意外，即使没有来袭的雪狼，它也会死于饥饿。
森白的骨茬刺破脖颈的嫩鳞，殷红的血液自血管中迸出，白色的雪地被染上了一坨红斑，就像糕点上点缀的草莓，勾动着着猎食者原始的渴望。
黎墨的口腔中不争气地分泌出了唾液，对于雪蜥而言，同类相食并不是一种难以接受的禁忌，相反，在贫瘠的冰原，浪费食物才是最为可耻的事。
不然，母蜥当初也不会连未孵化的死卵都不放过了。
一只幼蜥的死亡只是开始，其他三只幼仔的尸体紧随其后被雪狼抛出，收获满满的猎食者自洞窟中退出，高昂的头颅上嘴角裂开，长着肉刺的猩红兽舌吐出，鼻翼一耸一耸的，好像在寻找着什么。
黎墨心中一紧。
情况显而易见，凭借嗅觉找到这窝雪蜥的猎食者，发现自己的猎物似乎有所缺少，于是打算寻找下去。
黎墨敢让雪狼寻找下去吗？
不敢。
怎么办？
他缩回了头颅，平静地与嗅到了血腥味而显得极为不安的蜥老二对视。
它的不安源于血腥味主人的气息，虽然智慧不够，但属于野兽的敏锐直觉还是让它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
蜥老二慌乱的目光撞上了黎墨的眸子，但随之而来的并非安慰与宽心，而是饱含杀意的威胁。
黎墨早已经立在了老二对面，他的头颅微微抬起，冰冷的目光直直地盯着蜥老二，雪白的鳞片在黯淡的光线下反射出明灭不定的光芒，再配以足足比被威慑者大了一圈的身躯，极富压迫感。
蜥老二的身体僵住了，它惊恐地看着老大哥，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大哥想要杀它。
老二卑微地低下了头颅，讨好地摆动着尾巴，在雪蜥一族中，这代表着臣服。
但黎墨重重挥下的爪子击碎了蜥老二的幻想，几道深深的爪痕出现在它的头颅上，深可见骨，刺痛让它意识到黎墨的决心。
它想要反抗，但黎墨长久以来种在它心底的阴影击碎了它的勇气。
于是蜥老二慌不择路地自巨石背后跑了出去，同时黎墨迅速钻进出来的通道中，盖上冰雪。
几乎在他堵上通道的一瞬间，惨叫在蜥老二逃离的方向响起，然后像被捏住脖子的叫鸭般戛然而止。
新的血腥味在冰原中弥散开来。
黎墨屏住呼吸，听着雪狼在巨石四周嗅来嗅去，最近一次二者距离不过区区五米。
但蜥老二被黎墨打伤时流出的血的味道遮住了他留在这里的气息，嗅了一阵子的雪狼最终还是放弃了搜寻。
黎墨待在通道中，听着猎食者吞咽食物的声音结束，脚步声也消失在远方后，才再度小心翼翼从通道中爬出。
雪狼和幼蜥们的尸体都不见了，只有几坨暗红的血渍依旧留在巢穴边缘。
黎墨最后平静地望了眼自己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以来第一个某种意义上的家，头也不回地贴着茫茫冰原，向着太阳升起的方向行去。
这里已经不安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