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凛冽的寒风卷起附着在冰壳上的浮雪，飘洒的琼花于下沉的气流裹挟下冲向秃顶的冰峰，“嘎吱嘎吱”的冰块开裂声在白茫茫的天地中响起，而后便是“轰隆隆”的雪崖崩塌声。
即使此时不是季节轮转中那较为温暖的时节，恒星的光芒无法让冰原完全褪去厚厚的雪壳，但一点点冷与热的变化也足以让敏感的自然嗅到温季来临前的气息。
虽然雪还在下着，寒风还在肆无忌惮地在冰原上挥毫泼墨，但所有生活在北地冰原的生灵都知道，一年中最温暖的季节要来临了。
而这这个时候，也是冰原雪蜥的卵孵化的日子。
冰原雪层某处地下洞窟内，“咔咔”的碎裂声响起，黎墨从孵化了自己的卵壳中钻了出来，一脸懵懂地望着碎了一地的雪白碎片。
之所以懵懂，是因为他的脑子现在还是一团浆糊。
黎墨下意识地摆了摆细小的尾巴，一串哲学问题自然而然地浮现在他逐渐去浆糊化的小脑袋中。
我是谁？
我从哪里来？
我怎么到了这里？
冰冷的洞窟中除了黎墨呼吸的声音外再也没有别的声响，寂静的环境给了大脑短路的黎墨充足的思考空间，得以让他拯救自己的思维能力。
我叫黎墨。
我从地球来。
这里是——
一念至此，沉寂的记忆在小雪蜥的脑袋中复苏，它终于记起了这起穿越事件的前因后果。
公元3200年3月28日晚24点，黎墨陪着人类星际联邦政府给自己发放的社会福利保障OX-6699型家用多功能仿生人配偶去紫金山观景天文台看人马座流星雨，就在流星雨在Ⅲ级星球防护层上透射出美丽的光芒时，仿生人配偶基于数据库内的逻辑算法问了黎墨一个问题。
“墨，人家听说在流星雨划过天空时闭上眼睛许愿，愿望会成真的呢！”
“你要不要许一个愿望呀？”
“筱筱，这种古代人骗自己的传说，你也信？”
“我不许，那样太傻。”
“不嘛不嘛，”面容精致，身材娇小的楚筱筱抱着黎墨的胳膊撒娇，仿真皮肤的触感与真人一般无二，“你就许一个嘛！”
“就当是为人家许的好了！”
天文台的冷风吹过黎墨的脸颊，不知为何正处于贤者时间的黎墨望着肉眼不可见的星球防护层外的星空，忽然起了那么一点兴趣。
作为终生困囿于地球母星的人类原生种，所谓的二十万联邦特殊公民之一，被各种高福利阉割成联邦法律所期望的米虫的黎墨，望着即将来到末尾的流星烟火。
“好吧，那我就许个愿望吧。”
“闭着眼睛，在心里许。”
楚筱筱的眼镜弯成了月牙，数据库中基于人类行为逻辑的应对策略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自我选择。
黎墨笑了笑，闭上眼睛，默默许下了一个愿望：“若有来生，当航行宇宙，看遍星河。”
回忆至此定格，黎墨怔怔地趴在兄弟姐妹们未孵化的卵上，半晌，才自嘴中挤出一声“MMP”。
然而这声来自前世的他对这个世界的第一声问候，到了幼小的冰原雪蜥嘴边，却只能化作一串意义不明的微弱嘶鸣。
“这是哪个星球？”
“我说的看遍星河，不是这么个看法啊！”
心态一时还没调整过来的黎墨下意识地抬头四十五度角仰望苍天，思考蜥生，却只能看到粗糙的冰雪窟顶。
但北地冰原并未给这个异世来客太多的准备时间，就在小雪蜥刚开始思考蜥生的时候，堆在雪窟口的冰块与积雪被两只爪子刨开了，一只密铺着雪白鳞片的巨蜥头颅探了进来。
长长的蜥吻略略张开，冷漠的兽眼注视着新生的小雪蜥，锋利的前爪继续刨着洞口，熟练而富有韵律。
第一时间转过身面对巨兽的黎墨强行压住内心的慌乱，因为来自血脉的感应让他意识到，这只成年雪蜥并非敌对的猎食者，也不是喜好残杀同类幼崽，以求繁衍后代的公蜥，而是这具身体的生母。
“我长这个样子？”
黎墨紧紧地盯着母蜥，虽然奇怪的血脉感应让他放下戒备，但他却并不打算这样做。
比起身体的本能，他更愿意相信自己的智慧。
“要是我曾经是那些经过基因改造的超凡种就好了，”黎墨摆动着尾巴，“凭借铭刻在脑域内的信息库，说不定可以找到这种巨蜥的资料，从而知道这颗星球的位置！”
当了二十年原生种米虫，黎墨虽然向往自由，但比起不知为何变成一只幼生的野兽，米虫的生活似乎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难道这就是远古先贤所说的‘真香’定律？”
母蜥并没有理睬心理活动极其丰富的黎墨，而是继续不紧不慢地刨着冰雪。
以它那点可怜的智慧，根本看不出自己的卵被调包了，本应孵化出正常幼蜥的卵，孵出了一个地球人。
很快，在洞口差不多被清理完毕的时候，又一枚蜥卵裂开了，一个小小的脑袋钻了出来，伴随着蜥老二的初生嘶鸣，它糊着黏液的双眼睁开后，第一时间盯上了还未孵化的其他卵。
蜥老二气势汹汹地冲向距离自己最近的卵，张开蜥吻一阵乱啃，然而不知是因为卵壳太硬还是幼蜥牙齿太软的缘故，老二寸功未建。
还有这种操作？
黎墨看着折腾个不停的蜥老二，寻思着着自己是不是也啃个卵蛋试试。
说不定这是幼蜥们出生时的传统活动呢，自己不好表现得太过不同。
黎墨刚生出这个想法，母蜥猩红色的舌头便伸出，把蜥老二拨到了一边，也熄了黎墨的心思。
刨开洞窟的母蜥守在雪窟边，直到大约二十分钟过去，一窝雪蜥卵孵出包括黎墨在内共六只幼蜥便不再有动静后，这才伸出舌头，把剩下的四颗死卵卷进嘴中吃掉，然后轻轻叼起六只幼蜥，奔向早就准备好的育儿新雪窟。
“真是粗暴的运输方式。”
被叼住的黎墨很不适应这种野兽的习性，但他毫无反抗之力。
属于人类的思维在幼蜥的身体中活跃着，过往二十年的记忆走马观花般闪过。
“别了，地球。”
“别了，联邦。”
“别了，我的原生种身份。”
一只普通的冰原雪蜥贴着地面在逐渐变小的风雪中潜行，小如弹丸的恒星从地平线上落下，两颗巨大的紫月从不同的方向升入天幕，一如往常。
一如这个年轻的恒星系所经历过的亿万年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