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三十 章

　　易舒兰说完，也不打招呼回头就走。她虽然一条腿有残疾，但走起来倒还真不慢。一眨眼功夫，她已经走出十几步远。
　　秦浩阳赶紧大步跟上。既然已经开了口，他当然不想半途而废。
　　“姐，你别这样啊……”
　　“你别跟着我！”易舒兰突然停步。她转身，指指一边亮着火光的小屋说：“他们在那里，你去吧！”
　　“姐，我再问一个问题！”秦浩阳停住脚步，但却没有停嘴：“刚才我问你，如果那些人全部被猎杀了，你靠什么过活。现在我要问的是：万一那些人没猎杀完，但你的子弹用完了，你怎么办？”
　　这个问题尖锐，问到了要害，易舒兰一下子不知该怎么回答了。虽然那天项云龙把秦浩阳他们身边的子弹大部分给了她，但也只有一百多发。再加上她原来有的，她总共也只有两百多发子弹。
　　而这林子里到底有多少人，她说多的话有四位数，少的话也有好几百人。实际上，这林子里到底有多少人，她也说不清楚，因为她根本不知道。
　　这也就是说，她首先碰到的问题，很可能不是那些人被猎杀完了，而是她的子弹用完了！
　　她很清楚，她之所以能在这里呼风唤雨，全赖她有一支枪和她精准的枪法。一旦子弹用完了，枪法再精，也是枉然。没有了子弹的她，比之那些人，完全没有优势，何况她腿有伤残。对那些人来说，没了子弹的易舒兰，也就是一只受了伤没什么战斗力的猎物，根本不堪一击。
　　“我们回家吧，姐！”秦浩阳见易舒兰答不出来，知道他的话击中要害了，就赶紧说：“你是我们的大姐，我们都不想失去你！”
　　“没什么大不了的！”易舒兰缓过神来了。此时的她，眼里噙满了泪水，只是光线太暗，秦浩阳没有看到：“这个世界不是吃人，就是被人吃，真的到了那一天，我坦然接受！”
　　她说完，转身离开，撂下秦浩阳一个人在那里发愣。易舒兰这么说，其实不奇怪，如果穿越者还在，他就会告诉儿子，贞哥的妈妈贞姐当年也是这么说的。
　　“你怎么才来？”秦浩阳很沮丧地走进项云龙的小屋时，两位姑娘都急得不得了了。张潇然连忙递给他一块压缩饼干：“吃吧！”
　　秦浩阳默默地啃着压缩饼干，项云龙和两位姑娘则面面相觑，什么也没说。他们看到秦浩阳的表情，猜到他又碰了钉子，所以干脆什么也不问了。
　　压缩饼干太干了，秦浩阳差点儿噎住，欧阳飞莺连忙把水杯递给他：“慢慢来，哥！”
　　“碰钉子了！”喝了水，总算把压缩饼干吃完了，秦浩阳主动开口说了。他把他跟易舒兰的谈话，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们。听完他的叙述，三个人很久没吭声。
　　“那我们怎么办？”过了不知多久，张潇然打破了沉默。她实在有些忍不住，真想连夜回家呢：“我们就这么耗着也不是个办法！”
　　“要不我们干脆绑了她，把她抬回家？”欧阳飞莺说。
　　“肯定不行！”
　　“那……”她话没说完，忽然若有所思，歪着脑袋开始想什么……等他们准备睡觉时，她突然开口了。
　　“我倒有个办法，不知行不行……”
　　“你说！”秦浩阳立刻回答：“有什么办法，你尽管说呀！”
　　“我们联系家里，让紫丹妈妈、我妈妈带着军队开着太空船过来，”欧阳飞莺说：“我妈妈的特战队反正闲着没事干，让她们搜索丛林，把那些人都找出来带走。这样的话，这里的人相互猎杀的野蛮行径也就结束了！”
　　“对呀！这个办法好！”张潇然十分兴奋。如果把散落在野外的地球人都找出来带走，那这里就没人了。易舒兰就是不想走，只能吃野菜野果了她还能坚持多久：“哥，你说呢？”
　　张潇然和欧阳飞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到了秦浩阳的身上。
　　秦浩阳一时答不出来，他第一感觉动静太大了。地球人刚刚挣脱灭绝的厄运，正在忙着抢救文明成果，研究琼斯技术恢复以地球文明，为了一个易舒兰兴师动众，实在说不过去啊！
　　再说了，以易舒兰的个性，就算做到了坚壁清野，她也未必就范。到时候会出现怎样的局面，他还真不敢断定。
　　“哥，你说话呀！”看到秦浩阳不说话，张潇然催促道。
　　“我看暂时不要这么做吧！”秦浩阳没说话，项云龙说话了：“我觉得这么做，很可能我们就会失去舒兰姐了！”
　　“为什么？”张潇然不理解，欧阳飞莺也表示不理解。
　　“这是我的预感，”项云龙说：“如果真的这样做了，我们这是逼她就范，我相信舒兰姐不会屈服……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这么做，真的！”
　　秦浩阳点点头，同意项云龙的判断，他刚才就是这么想的。
　　“今天累了一天，睡觉吧！”他说。
　　“我想不通！”张潇然显然没睡意：“我记得舒兰姐的妈妈是个很通达很明事理的人，舒兰姐怎么会这样？”
　　秦浩阳和项云龙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怎么劝解。说到易舒兰的妈妈易如，易千雅将军之女，给人的印象首先是小巧玲珑长相可人，而且十分温婉和蔼，绝对不是一个不通情理之人，怎么她的女儿会如此一意孤行不听人劝？
　　“你们怎么都不说话？”看到秦浩阳等人都沉默不语，张潇然看看这个看看那个：“难道我说得不对？”
　　“你让我们说什么呢？”欧阳飞莺看到张潇然如此激动，只能开口说话：“女儿一定象母亲，这好象也不一定啊！”
　　她一边劝说，一边看着秦浩阳，希望他也说几句，让张潇然能安静下来。
　　秦浩阳还是不说话，他没法说。欧阳飞莺说女儿未必象母亲，但秦浩阳恰恰觉得，易舒兰是太象她母亲了。
　　秦浩阳打小是个爱动脑筋的人，一向喜欢追根究底。他曾经思考过，自己的母亲和易如阿姨为什么结果都会死于非命。
　　他母亲秦怀玉太爱他的父亲穿越者了，以至于一切都以父亲的需要而行动，根本不考虑自己的安危。当她看到父亲被人诬陷，就挺身而出身犯险地，结果可想而知。
　　而易舒兰的母亲易如阿姨，她也很爱穿越者，但她却有着自己独立的判断。在她貌似小巧柔弱的身体里，却有着一个常人很难发现的倔犟的灵魂。她的性情刚烈，不屈不挠不妥协，其个性之鲜明，非常人所能比拟。
　　易千雅将军被逼冬眠后，才十六岁的易如，坚决要求离开中央城去集聚地，即后来被称作情侣堡垒的老家。政治斗争的结果，易千雅自认失败，但联盟委员对她还是相当尊重，也没有牵扯到她的女儿，没有要求易如离开中央城。
　　但易如不干了，她忍受不了别人的冷落和避嫌，所以坚决不听联盟委员会和黄朗教授的挽留，毫不通融执意去了情侣堡垒。
　　联合矿业叛乱时，卫戌部队司令官黎抱真背叛后被抓，扣押在情侣堡垒。她在自身后悔自责及贞姐的严刑拷打之下精神错乱，成了废人。穿越者不忍心抛弃曾经的朋友，想带她回中央城，但易如趁其不备，一刀割断了黎抱真颈部的大动脉……
　　“这丫头让我害怕！”这是出名的杀人不眨眼的贞姐的原话。
　　易如之死，本质上可以说也是她的性格使然。情侣堡垒被赵梦瑶的反叛军围攻，接到求救信号后，她不顾当时怀有身孕的项紫丹的极力阻拦，带着二十名士兵一艘登陆艇赶去救援。
　　这种救援行动，秦浩阳认为那纯粹是冲动的结果。试想，近十万反叛军的围攻之下，贞姐手下骁勇善战的情侣堡垒战士，也只能退守山洞区。区区二十名战士，杯水车薪怎么可能解此重围？
　　结果是，登陆艇被击落，易如和十几名战士被围困在情侣堡垒大楼。她带着这十几名战士拒绝投降殊死抵抗，最后弹尽粮绝。铁血易如在反叛军的重重包围中，拉响手雷与反叛军二等头目沙丽平和凯瑟琳同归于尽……
　　所以，易舒兰是太象她母亲了，秦浩阳不能不认识到遗传因子的强大力量。
　　“睡觉吧，潇然！”但他不想说出来。逝者已逝，无论怎样，他不想公开评论他十分敬重的易如阿姨，所以他劝道：“明天再说，好吗！”
　　“我不！”张潇然双手抱膝，把脸埋在双膝之间：“我睡不着！”
　　“要不这样吧，现在你睡会儿，明天天一亮，你和莺妹妹就出发回家……”秦浩阳无奈，只能这么说。但是，欧阳飞莺不同意。
　　“我不走！”她说：“要不云龙哥和潇然姐明天回家吧！云龙哥离家太久了，他回去了，项妈妈和欣欣嫂子和孩子会很开心的。”
　　“你别扯我！”项云龙苦笑不已：“你也不想想，我们带来的压缩饼干能吃几天！等这些饼干吃完了，你们打算吃……肉？”
　　项云龙的话很有杀伤力，他的话一出口，张潇然和欧阳飞莺一下子就傻眼了。她们相互看着对方，根本没法回答项云龙的问话。
　　“瞧瞧！都没办法了吧！趁手里还有些压缩饼干，尽早起身，路上还不至于饿肚子！除非……”他说着，脸上露出了坏笑：“除非你们打算接受现实！”
　　所谓“现实”，不言自明。欧阳飞莺狠狠瞪了项云龙一眼：“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