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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西湖六月中,风光不与四时同。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传唱在历史长河中的经典,总是有着与众不同的韵味。
大卫朝,杭州。
常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真正见到了杭州之时,才知这句所言非虚。
而杭州最有名的景色之一,自然便是享誉天下的西湖美景。
不止人间界,上及天界,亦是流传着西湖景色的传说,在众多身份不可轻易下界的小神小仙之中流传甚广。
尤其是二十年前,白娘子白素贞拒绝普渡大仙的接引,甘愿弃仙化凡、永镇雷峰塔底,也要回到丈夫身边夫妻相伴的事情传出后,更是令许多思凡的仙神心生向往。
男女情事,向来是许多一步登仙的小仙小神们,经常幻想的事情。
但那坐落于夕照山上的雷峰塔,却又震慑着他们收敛心神,不敢放肆。
毕竟前车之鉴,就在眼前。
人妖相恋不为天地所容,人仙相恋,亦是如此。
成仙之后许多无甚背景的仙神才知道,除了寿命更长之外,在天规天条的束缚下,他们实际上与凡人没什么区别。
只是一个生活在天上,一个生活在地上。
若无上神允许,终生不得下界。
而此时,杭州城内,西湖之畔。
天色渐暮,夕阳洒落。
因昨夜下了一场细雨,故而显得湿迹斑斑的青石板上,仍有许多行人走来走去。
四处传来一声声语气各异的吴侬软语,偶尔几个打闹追逐孩子嬉笑着从街上跑过,引来周围街坊邻居一阵笑骂。
就在这一片红尘烟火的气息中,一个一袭青衫的书生,一步步从远处走来。
身形颀长,气质出众,仿佛与话本小说中形容的那些倜傥潇洒的才子书生如出一辙。
沿街走过,不时与相识的长辈招呼一声,并没有丝毫读书人的傲气。
在他的身后,偶尔有几个怀春少女红着脸偷偷望着他的背影,却又瞬间躲闪开来,免得被旁人发现。
当然,既然有这个担心,那肯定是有被人发现的。
若出现这种情况,下一刻便会传来一阵调侃的笑声,与少女带着羞意的娇嗔声。
不过这与那书生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早已走远,根本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
或者说,知道了也只能无奈尴尬一笑,并没有什么办法。
但这与往常无异的归家之路,在今天,倒是出现了意外的情况。
“臭和尚!给我打!”
“打死他!”
“居然敢偷东西,一看就是破了戒律被赶出寺庙的贼和尚!”
“还敢犯到老子头上,今天老子就代菩萨好好收拾你!”
“嘭!嘭!”
不远处的墙角处,一群家仆打扮的男子将一个浑身肮脏、僧袍破破烂烂的老和尚围了起来,不断拳打脚踢。
谩骂的话语不绝于耳,路过的行人看了一眼,纷纷远远避开,不敢多管闲事。
书生皱着眉看了一会儿,似乎认出了这群家丁的身份,缓缓靠近过去,朗声说道:“俞二,住手。”
“……”
一群人动作一停,回头望了过来。
为首那人看见书生后,猛地愣了一下,旋即本来有些不耐烦的恼怒神情一变,迅速堆起满脸的笑容。
“原来是许公子当面。”
“小的没注意您从这路过,惊扰了许公子,还望许公子恕罪。”
这些人乃是附近俞府的家丁,向来有些跋扈,也难怪路人不敢招惹。
不过其府上的大公子俞云霖与书生是书院同窗,关系谈不上推心置腹,却也有正常的同窗之谊。
有这层身份在,这些家丁自然不敢冒犯。
“无妨。”
理所当然的,书生自己也明白这层关系,对俞二的这番态度并不奇怪,点了点头,直入正题。
“这和尚偷什么了?”
“呃……启禀许公子,是……是四个馒头。”
“四个馒头?”
这姓许的书生眉头皱了皱,重复了一遍,看着对方那有些讪笑的神情,似乎明白了什么。
“罢了,想必你也不敢说真正的原因,我就不问了。”
“不过既然只是偷了四个馒头,而且这和尚看起来岁数也大了,不如便看在我的面子上饶他一次。”
“真要闹出人命来,恐怕对你也是桩麻烦。”
“是是是!”
俞二忙笑着连连点头。
“小人也只是想教训他一顿,不敢真的将这和尚打死。”
“何况现在既然有许公子的吩咐,那小人们便提前放他一马,也算是许公子对他的造化。”
“嗯。”
书生微微颔首,不再多说。
俞二等人见状谄媚一笑,对这趴在地上的和尚看也不看一眼,告辞离去。
啪——
书生往旁边走了两步,俯下身,把滚落到一旁、沾满泥尘的油纸袋拿了起来。
往里一瞧,四个白面馒头倒是被保护的颇为腕豪,并没有沾上什么误会。
直起身,随手将油纸袋拍了拍,走到那半死不活的老和尚面前。
“行了老师傅,别装了,人都已经走了。”
“看不出来你岁数不小,身子骨倒是挺硬朗。”
轻笑着摇了摇头,书生蹲下身,将油纸袋递给对方。
“呵……呵呵……”
老和尚发出一阵苍老的憨笑,听起来好像心智有些问题。
“多……多谢……公子……”
匍匐在地上连连叩拜,嘴中口齿不清地朝书生道谢。
“不必多礼,举手之劳罢了。”
将油纸袋塞进对方怀中,对方仰起头,痴痴傻笑着看向书生,但下一刻却突然顿住!
书生并没有察觉到他的异样,淡笑着摇了摇头,起身便要离去。
耽搁这么一会儿,恐怕娘亲又要责怪了。
“是……是你!”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结结巴巴的大叫!
附近路过的行人被吓了一跳,顿时脸带怒色地朝这边看过来,看是谁在这里大喊大叫。
与此同时,书生也回过了头,眉头微皱。
他倒是没有被吓到,只是奇怪这老和尚又在闹什么幺蛾子。
然而对方肮脏发黑的手掌一把拉住他的袖子,痴傻的目光直愣愣的看着他。
“徒……徒儿!”
“……”
本来面露怒色的书生微微一愣,他还以为这老和尚是看他刚刚的举动,以为他心中良善,进而得寸进尺,还想教训对方一番。
现在一看,这老和尚好像是将自己错认为是他徒弟了。
“原来……你在这儿……”
老和尚抓着他的袖子,喃喃自语。
“跟师傅走……师傅去佛前向你谢罪……”
“走……”
“……”
书生目光渐渐柔和,苦笑一声。
“老师傅,你认错人了,我可不是你徒弟。”
“徒儿……是为师错了……为师去佛前向你和你娘子忏悔……”
“走……”
说话间,对方站起身,拉着书生的袖子便要往前走。
看这老和尚身形瘦弱,未曾想力气倒是很大,书生一时没注意,险些被拉了个趔趄。
他满脸苦笑,胳膊一阵用力,天生的巨力顿时让他牢牢站在原地,纹丝不动,反而让那老和尚蛮劲反震,差点跌在地上。
“老师傅,你说我是你徒弟,那请问我的名字是什么?”
“名……名字……”
老和尚一愣,身体渐渐放松,仿佛在思考着徒弟的名字。
书生趁机将袖子一拉,从对方手中拉了出来。
扫了一眼,一抹十分明显的污痕在长袖上分外显眼,似乎还散发着淡淡异味。
书生摇了摇头,没有特别在意,回去洗洗就是了。
而此时,对方神情渐渐痛苦,好像想不出徒弟的名字。
只是嘴中不断吐出零星半字:
“法……不……是道……道……不对……叫法……”
“……”
嘟囔了半天,也没有说出一个连贯的名字。
“好了,老师傅,我姓许名清,字心水,与你说的这几个字都沾不上边,你是认错人了。”
“天色已晚,家中见我久未归回,想必也着急了,就此告辞,你多保重。”
书生无奈地笑了起来,摇摇头,朝老和尚拱了拱手,转身便要离开。
下一刻,书生的话仿佛给了对方提醒!
“许……清……”
“清……”
“法清……”
“法清!”
老和尚眼神一瞪,仿佛想起来了一般!
“徒儿!法清徒儿!为师是道海啊……!”
他含糊的口齿突然变得连贯清晰起来,焦急地看着书生离去的身影,大声呼唤道。
书生的身影突然怔怔定在原地!
附近看热闹的路人似乎也看不下去了,朝书生摇着头连连挥手,示意他赶紧走。
然而书生却恍若未觉,一点一点的转过身,原本清和淡然的脸色霎时间变得有些狰狞。
一丝丝煞气和魔意从目光深处浮现,神情变得冰冷无比。
“你刚刚……叫我什么?”
轻轻的一句话,不带有任何情绪。
然而那彻骨的阴寒,却让人毛骨悚然。
“……”
老和尚突然呆住,直直地看着他。
“是你……”
“你是魔……”
“你是魔……!”
他的脸色突然变得恐惧无比,神情中出现剧烈的痛苦,猛然转过身大喊大叫起来!
“你是魔!我不是魔,我不是魔!”
“佛祖!我不是魔!”
“我不是魔啊!”
“我不是魔……”
声音越来越远,引起沿路行人的注目。
然而看清老和尚的打扮,他们尽皆摇了摇头,心道这是个疯子。
唯有那书生,仍然站在原地,没有任何动作。
夕阳的余晖仿佛被什么东西莫名遮挡,照到他身前时,只剩下一片阴影。
“……”
黑暗的阴影中,一片安静。
天空中的鸟兽仿佛感受到了什么诡异恐怖气息一般,尽皆远离这片区域。
重重的阴影,在向周围慢慢蔓延、扩散。
然而就在此时,苍穹中的一颗星辰,突然闪烁了一下!
在夕阳的照耀中,文曲星的光芒骤然大亮,几乎与落日争辉!
不过这奇景只是一闪而逝,几乎没什么人注意到。
但笼罩着书生的那片阴影,却在这一刹那间,突兀的消失。
站在原地的书生目光突然一愣,神情再次恢复之前的模样。
“咦?我怎么还在这里?”
“那老和尚呢?”
“……”
四下看了几眼,奇怪的摇摇头。
“古怪的和尚……”
微微感叹了一声,终于离开那片隐隐,在夕阳的余晖下,快步往家赶去。
……
夜幕已至。
杭州城内,一家叫做宝和堂的药铺,此时看起来已经快要关门,只有个丫鬟在半掩的木门处向外观望。
“小荷,大郎可回来了?”
一个风姿绰约的美妇从药铺后堂走出来,眉宇中带着一丝忧色,却又难掩那端丽淡雅的容颜。
名唤小荷的丫鬟刚想说没有,却突然远远看到一个身影走来。
对方似乎也比较着急,步伐一步接一步,片刻间便已让小荷看清了他的模样。
“夫人,回来了!”
“大郎回来了!”
目光露出一丝惊喜,小丫鬟连忙笑着扭过头,带着兴奋朝这美妇说道。
“……”
美妇心中也是一喜,只是下一刻,神情化为淡淡之色。
“回来了就回来了,这么一惊一乍是做哪般。”
“大郎都已是及冠的男儿了,又是会文书院的学生,平时自然会有一些同窗间的应酬,不必大惊小怪。”
言语中,似乎毫不在意。
只是眉宇处那丝忧色,不知不觉已悄然消失。
小荷暗暗一笑,也不反驳。
从小就在家中长大,每日里又熬药抓药为夫人打下手,早已知道其什么脾气。
此刻只是有些雀跃的跑出门,古灵精怪地朝她们口中的大郎招手。
数息之后,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走到门口。
“我说是谁在外面等我,原来是荷儿你这个小丫头。”
“天色这么晚,想必是你趁娘不注意,特意给我留门吧。”
“嘻嘻……”
掩着嘴的嬉笑声传来,小荷却并没有做出回答。
与此同时,屋内淡淡传出一句话。
“那可不敢,大郎秋闱在即,每日学务繁忙,今日不过是回来晚了些,为娘哪里敢在你回来之前就关门呢。”
声音不急不缓,仿佛只是平常的语气。
但熟悉她的人,早已能听出话语中的嗔怒。
一声讪笑,一道颀长清瘦的身影,从门外跨了进来。
正是那名唤许清的书生。
(还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