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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瀚海，一骑独行。
披风，竹笠，单刀孤悬。
骑士轻扶竹笠，微微抬头，露出满是胡渣的下巴，线条遒劲，轮廓方正。
在他面前大地尽头，一线黑烟冲天而起，将漫天赤霞分作两瓣，仿如一条红缨铁枪直插大地。
“吁——”
马嘶，蹄住。骑士抬起右掌，抵住满是沙土的脸颊，干裂的嘴唇微微开合，似乎是在自言自语。
“仿真时间220-08-09-18-45，距离异常点5.1公里……”
他左手探入腰间，随即用力一扬，无数黄沙飞向空中，织成一匹绸缎，反射着阳光缓缓飘落。
“……仿真速度约0.23，异常级别：橙色，开始进入核心区域。”
骑士放下右掌，长舒了一口气，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原本苍白的唇色显出一点微红，很快又随着水分的蒸发恢复原状。
“草，为什么我要选这个bug。”
他喉头耸动，犹豫了一会儿，从怀中取出一个葫芦，迅速咬掉葫口木塞，仰起头颅，举起葫芦对着口中倾倒。
一滴、两滴……没了。
葫芦飞向空中，在红日的中心画出一道优美的曲线，落入沙土，徐徐沉陷。
“驾！”
鞭声乍起，座下老马奋蹄一跃，有如一颗流星划过天际，一头扎进前方五六步远的沙丘，再也没有起来。
“噗，呸呸。”
骑士勉力从恶狗抢屎的招式中摆脱出来，吐出侵入口中的黄沙，原本戴在头上的竹笠斜插在远处的沙地中，使得他的整个身体都暴露在了夕阳之下。
“草，为什么我要选这个bug。”
他吃力地从地上爬起，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这是一个面目俊朗的青年，岁月风尘在他脸上刻下了一道道印记，一对死鱼眼中透出的只有疲惫和漠然。
“仿真时间220-08-09-18-46，距离异常点5.1公里，载具损坏，进入徒步模式……”
他顿了顿，忽然提高了嗓门。
“……后勤组，我去年买了个表！”
骑士，不，现在是一名刀客，捡起了落在脚边的单刀，也不去管那顶竹笠，缓缓向那道黑烟走去，在沙地上留下了一串不断远去的脚印。
……
“Goodmorninglife
Goodmorningsunhowareyourskiesabove
Geeit'sgreattobealiveandinlove
……”
迪恩·马丁的歌声在一座空旷阴暗的老屋中若隐若现，透过破败的窗户，可以看到外间依然受着黑夜王国的支配，歌声中的清晨还远远没有来到。
循着歌声来到老屋顶层的阁楼，老朽的木质地板上，躺着一个屏幕布满裂纹的手机，屏幕的正中，正在忽明忽暗地闪烁着一个闹钟的图标，手机的背景是一名留着金色长发的女性照片，只是面容的部分被裂纹完全挡住，已经看不清楚。
一只大手猛地按在手机上，歌声戛然而止，余音所带来的的欢快气息似乎又持续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无可奈何地臣服于黑暗。
一声叹息。
“草，为什么我会选那个bug。”
还是那名青年骑士的嗓音，只是同样的一句话中，少了些愤懑，多了些无奈。一辆汽车从屋外经过，晃动的车灯光芒经过几次奇妙的反射，瞬间照亮了青年的面容，他的脸上没有了岁月的痕迹，眼中却多了几份忧虑。
大约一刻钟后，距离老屋几个街区的一栋独户民居前，闪过了一个人影。附近的守夜者用几声犬吠象征性地履行了一下职责，就归于沉默。
“咚——咚咚。”
敲门声很轻，仿佛想了一晚上借口才来拜访暗恋对象的少年。
“咚咚。”
积累了一会儿勇气后，敲门声略微响了一点，附近的守夜者又不耐烦地吼了几声。
门开了，率先迎接访客的是一根12号口径的粗大枪管。
“嘿，别紧张，是我。”青年识趣地举起双手说道，嘴角勉强弯出了一个笑容。
“咔嚓。”回答他的是子弹上膛的声音。
“OK，OK，那件事是我错了，我道歉。”
然而那条黑曼巴似的枪管不仅没有退却，反而开始在他的额头和嘴巴之间上下比划，似乎在寻找一个合适的位置，好让青年的脑浆以一种更加爆炸性的方式展露出来。
青年的额头渗出了汗珠，以前他面对枪口时，脸上总是挂着嘲讽的表情，但是现在的他，已经没有了退路。
“等等，我给你看一样东西，就看一眼，如果你还是不肯原谅我，我就任你处置。”
枪口的移动停了下来。
“好的，我会慢慢的。”
青年缓慢地将右手放了下来，滑进自己黑色上衣的内袋，从里面取出一个手机，打开以后举在头顶晃了晃。
“你看，这么多年了，我的手机屏保用的还是你的照片，我心里装的一直只有你一个。”
手机屏幕上是一个黑色短发的素颜女子，瘦削的面容透出一股英气，屏幕的裂纹恰到好处的分布在脸颊上，形成类似蝴蝶一样的纹身图案。
“……”
时间一秒一秒过去，青年感到自己举着手机的手有点发麻。
“呵。”屋内传出了女子的笑声，意味有些暧昧。
枪口慢慢放下。
青年松了口气，将手机放回上衣口袋：“兰，谢谢，我知道你也……嗷呜——。”
青年捂住裤裆跪倒在地，发出了野狼一般的低声哀嚎，作为一个被铁器砸中要害的男人，他的反应显得奇迹般地克制。
“疼吗？”
一只洁白的手掌轻轻拍打着青年扭曲的面孔。
“疼……疼”青年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很好，如果是三年前的我，你现在应该感觉不到任何疼痛了。”
兰的声音中带着点慵懒。
“进来谈吧，如果你不怕死的话。”
青年在门框的搀扶下勉强站起身，望着眼前一身粉色睡衣的苗条背影，吞了一口唾液，挪进了屋内，小心地带上了大门。
几分钟后，青年岔开双腿十指交叉坐一张靠背木椅上，看着那个被称为兰的女子，一手端着咖啡，一手扛着M870，小步走到他对面的沙发前，将霰弹枪倚靠在沙发旁放好，接着缓缓坐下，修长的双腿优雅地向一侧弯曲并拢。
“抱歉，我家里只有一个杯子。”兰微笑着呷了一口咖啡。
“没事，我不渴。”青年清了清嗓子。
“说吧，找我有什么事？”兰抿了抿丰满的嘴唇，将咖啡杯放到面前的茶几上，一手托腮，斜靠在沙发上。
“没什么事，就是路过，顺道看看你。”
“在凌晨一点吗？”
“我知道你睡得比较晚。”
“你倒是挺了解我的。”
“……”
“……”
“好了，现在看完了，你可以走了。”兰捂着嘴打了个哈欠，无聊地盯着咖啡杯上不断冒出的热气。
“其实……”青年斟酌着用词：“其实还有一件事情，我想问问你。”
“嗯，你问吧。”兰敷衍地回答道，眼光始终没有离开咖啡杯。
“爸爸他……”
青年的话语被两道锐利的目光从中斩断。
“嗯哼，我是说令尊，令尊是双子星计划的负责人。”
“曾经。”兰纠正道。
“是的，我是说，他应该掌握过一段时间的最高权限。”
“所以呢？”兰检视着自己的指甲，看似随意地问道。
“我想问的是，他在去世以后，有没有留给你什么关于双子星计划的资料？”
兰没有回答，不紧不慢地的端起咖啡，喝了一口。
青年追问道：“我知道这么问很突兀，但是这件事情真的非常非常重要。”
“七分钟。”兰放下咖啡杯说道。
“七分钟？”青年露出疑惑的表情。
“从你敲门开始到现在过了七分钟。”
青年抬手看了看表：“差不多，七分钟怎么啦？”
“从最近的警察局过来，最慢只要七分钟。”
“……”
“知道为什么警察还没有出现吗？”
“……”
“因为我一直认为，你虽然是个该下地狱的人渣，但是还没有胆子做间谍。”
“……”
“不过现在我有点不那么确定了。”
青年张开嘴，但一时间却找不到一句合适的话。
“怎么啦？我记得你撒谎一向是不打草稿的。”
说完这句话后，兰的笑容像玫瑰一般绽放开来。青年只是呆呆地望着，露出迷惘的眼神。
没过多久，玫瑰的花瓣又重新收拢，露出了尖锐的倒刺。
“老实说，”兰又一次放下了咖啡杯：“我挺好奇的。”
“好奇什么？”
“你这次会编什么样谎话。”
“对你我不会再撒谎了。”
“三年前我就对你没有一丝一毫的信任了，而你自己也很清楚这点。”
“那件事确实是我不对，不过这次不一样，我可以解释。”
青年的话语似乎没有传到兰的耳中，她继续自顾自地说道：“所以我想，你来找我，也许内心深处，是希望能死在我的手上。这么一想，我倒有点小感动了，你看，女人就是这么容易欺骗自己。你说是不是呢？”
兰静静地看着青年，目光如此澄澈，如同油画中圣女，连皮肤都仿佛闪耀着圣光，但是青年却很清楚，只要他接下来不选择离开，只要说错一个字，就会立刻血溅当场。
青年紧紧握住两个拳头，抵在自己的下颚，同时闭起了双眼，似乎是在做一个重大的决定。
下一秒，当他再次睁开眼睛，脸上已经血色全消，苍白无比，鲜红的血液从他紧握的右拳上不断滴落。
“你刚才做了什么！？”
兰惊叫起来，她对青年的变化全不在意，目光完全被茶几上的景象吸引了。
她家中“唯一”的咖啡杯，现在已经裂成了几块，深褐色的液体沿着茶几的玻璃表面肆意流淌。
“你也做过‘调试者’，”青年显得有些虚弱：“这种现象对你来说不是家常便饭吗？”
“不可能！”兰双手抱头跳到了沙发上，双眼死死盯着破碎的咖啡杯：“不可能是在这里！你做了什么？你这个该死的人渣！你他妈对我做了什么？”
“Talkischeap，showmethecode，这不是你经常挂在嘴上的话吗？”
青年疲惫地笑着，在他模糊的视线中，兰再次端起了M870，就像一头被激怒的母狮，咆哮着冲到他面前。贴在脸上的枪管是如此的凉爽，像是夏日海边的冰镇饮料，将他的意识带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