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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门重新合上。
殷水流让女葵去拿来笔墨,在足迹未消失之前,将之完完整整的留于地上,以便于基涉两人查看。
“他在怕什么?”
殷水流凝视着最往前去的一个脚印,可以想见来人方才的目光定然全部都在榻上,又或者说是在他这个公子无殇身上。
既然已经尾随入室准备行凶,是什么致以他半途而废?
“公子伤势还未痊愈,万万不可如此。”
女葵将笔墨放回原处,瞥见殷水流摇摇晃晃地正自行往前慢慢挪步,惊吓地忙不迭过来搀扶。
“试几步罢了。”
四肢百骸的疼痛让殷水流的额头冷汗直泌。
女蔷两女为郑旦在内室安排了小榻,那本是她们轮休小憩之所,现在郑旦入住之后,只能给予假公子之妻。
她此时正睡得酣然,完全不知道此间变故,女葵两女在她入睡之前,为她服下了助眠药,轻易不会醒来。
“发热了么?”
见郑旦额头一层细细的薄汗,纵使有女葵相助,殷水流也是大为艰难地往她额头探去。
微温而已,并无大碍。
“阿蔷回来了。”
听到外面急急而至的脚步声,女葵面上见喜,向殷水流告罪一声,过去避开足迹将室门打开。
与女蔷同来的人,不见基涉,只有采薇。
她在门口细细检查了一番足迹,再想保持镇静自若,也遮不去她面上的那几分难看。
“你是怎么发现的?”
她的声音有一丝连她也不曾察觉的轻颤。
“我听到了他的呼吸声。”
殷水流轻瞥了一眼采薇紧紧握着剑鞘的手背,窥破了她此时心中的惊慌失措。
自从问鼎失败以来,这是他首次感觉到他在真实的活着。
少阴。
第一重六阴之气已经在武道真种中滋生,方才便是它所加持的武道真种感应到的异状。
女蔷在旁小心翼翼地道:“公子从此人留下的足迹判断,他是七尺有余的男子,左足脚印浅而右足脚印深,是个一瘸一拐的坡子。”
“你还精通此道?”
不过是几个时辰不见,不知因何采薇竟然觉得这个流亡卿子的眉眼更为妖异了。
殷水流在女葵的搀扶里,与采薇一同凝视着那些足迹道:“稍有涉及罢了,不敢谈之为精通,如若判断错误,家左请指正。”
采薇黛眉微蹙,有如此高深莫测的刺客要取他性命,这个流亡卿子竟还能如此神态自若。
她本想生硬的回他几句,一时又找不到恶词,见殷水流注视着最往前去的那个足迹,忍不住问道:“可还看出了些什么?”
话声刚落,便是采薇生生忍着,堪堪反应过来的面颊上也不禁升起一片嫣红。
她怎可以以如此请教的语气与他说话?
“他是来看我是死是活。”
“啊?”
采薇正要掩耳盗铃,只当方才那句话不是她所问,听闻殷水流如此一说,又情不自禁的问道:“为何如此认为?”
殷水流瞥了她一眼:“当世最擅于刺杀之道的两国,榻杀之法在卫,诡杀之法在被列国戏称为送终之国的宋。巴叠孤陋寡闻,不曾听过宋国公室诸卿有如此诡杀隐术。”
示意采薇与他一同望向地面上最往前的足印:“我听到了他的呼吸声,他人便在这里,误以为我是公子本人,立时望风而逃。”
偏首过来看着采薇道:“此人身怀诡杀之国都没有的隐杀之术,如此高深莫测,何以这般畏手畏脚?”
采薇的美眸渐渐变得神采奕奕,心中的胆怯尽散,一派杀气迸发的模样:“此人的武道修为其实并不入流。”
女蔷在侧点头附和道:“他的隐杀之术或许是打开人体秘藏时所获。”
商殷世界的人体秘藏深不可测,仅是人脉一百零八重,便有一百零八次机会。每一脉为一门,门后的宝藏便藏有传承血脉当中的先祖遗泽。
这种获取的几率,在前朝之时,亿万人中出一,到了如今的商殷季世,却并不乏见。
殷水流便是其中之一。
那是一缕真阳。
不知是出自商姓先祖,还是他母亲的妖姓先祖,让他的修为突飞猛进的同时,也将难以控制的躁动融入他身,成为他的尘世所欲,也是商殷国人皆知的最大弱点。
“他显然与公子认识,又如此畏惧公子,是要毒杀我的那个家中庖厨么?他是否身高七尺有余,是一个走路一瘸一拐的坡子?”
女蔷两女默契地闭口不言。
采薇微微愕然,面上一时阴晴不定,避而不答道:“天色要亮了,你们为他快些沐浴更衣,整理床榻。”
女葵两女应道:“唯。”
采薇合目坐在席上,再不打算离开此间。
◇
疾风暴雨中的天明即将在烟雨蒙蒙中到来。
基涉此次外出寻人归来,少了几分上次的狼狈不堪,被他藏于袋中的第二个代替者,姿容远不及甘巴叠,只是体型与公子无殇相似,不论是古铜肤色还是粗大十指,都需要更多的状术为他调整。
他回来惊闻隐身人入室的事情,再看着面前沐浴更衣过后的假公子,心中急涌而来的不是庆幸于假公子无事,而是难以形容的惊悚陌生之感。
他有些失神地望着面前的假公子,便连采薇唤了他两声都没有反应过来。
他是当世有幸能够从脉门宝藏获取先祖遗泽的人。
那是半只残眼。
基涉不知那是人眼还是妖眼,又或是其他什么异眼。
从得到那只残眼开始,他的厥阴监功法虽然一如以往,但是偷偷修炼的家传六感之术却是一路狂飙猛进。
采薇几人看不出来,基涉此时却是感知得再为清楚不过。
前面的假公子若是半死不活的状态。
此时的他不知因何真正的活了。
他戴着着主君的黑纹面具,穿着公子华服,气度沉穆,不见半点遇刺的慌乱,竟然比他的主君公子无殇更具人主之像。
朝卧甘氏能培养出如此不凡人物?
手中的黑袋坠落在地。
“家宰?”
采薇再唤了他一声。
基涉望着殷水流的目光首次带上了一丝惊疑不定的忌惮。
他将地上的黑袋打开。
这是出自墨姓造氏的储物袋,内有玄机,与寻常袋子一样,却能往内藏入四五人,市价不菲。
“这是我去寻来的第二个假公子。”
储物袋里的集乡青年刚被基涉拍醒,环顾了一圈室中陌生而又穿着富贵的众人,当即骇得魂飞天外,连连在地上磕头乞饶。
“贵人饶命。”
“勿慌,不过要你帮些忙罢了,不会随意要了你的性命。”
基涉弯下腰去,捏着他的下巴,不过稍稍用了点力道,集乡青年吃痛,吓得眼泪鼻涕都出来了。
殷水流不置一声。
女蔷两女未得到家宰的命令,在这种对殷水流毫无掩饰的威胁里目不斜视。
“贵人饶命,小人全依便是了。”
还不等他再惶惶哀求,采薇面沉如水地一记剑鞘打过去。
“家左?”
基涉看着昏迷过去的集乡青年,有些奇怪于采薇的举动。
“他太过聒噪了。”
采薇自知她这个理由有些牵强。
这本是她让基涉去找来的人,此时却是大为矛盾。
与殷水流两相比较之后,她心中十分不愿意承认对这个集乡青年的嫌弃。
“君子看此人如何?”
基涉略微皱眉瞥了一眼采薇,转而阴恻恻地询问殷水流。
黑纹面具之后传来殷水流不甚在意的声音:“他只能躺在榻上,躲在人后,而我能下榻,并能走出这门外。”
◇
第一缕晨曦之光照来。
外间传来急切的声音,有紧急事情要上报主君。
除了殷水流与昏迷的集乡青年,阙氏四人都听出了那是“甲首”犟由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