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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外有雨。
殷水流在昏昏沉沉中艰难地睁开眼睛。
陌生的房中有一灯如豆,悉心照料他多日的浣纱女不知道去了何处,两个他从来不曾见过的陌生人正在旁边目光灼灼地审视着他。
“他可行么?”
说话的中年男人正是将他从昏迷中拍醒的人。
他的声音尖细阴柔,一身大夫华服已给淋得不成模样,便连高冠都歪了,却竭力让他的声调保持着不疾不徐。
“此人当真是你在附近乡间寻来的?”
微弱的烛光中,殷水流的五官仿若雕刻而出的完美无瑕,采薇凑近细细打量了几眼,实在难以相信乡野鄙民中会有如斯人物。
“附近乡间,除了此人之外,我再也没有发现与公子体型如此接近的人,若非在山野陋室发现他与他的哑妻,我都要往集乡方向去了,又怕连夜赶不回来,故而将他带先回来与你商议商议。”
采薇一阵默然。
公子无殇遇难而亡,从秘不发丧到偷梁换柱,不止是基涉,便连她也感觉到有一阵阵透骨的寒意在周身漫延不去。
如今的局势对于他们这些与公子无殇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人而言,别无选择之时,只能如此挺而冒险。
她再三检查过后说道:“此人露于外人可见的颈脖喉结、手指耳廓、发梢鬓角与公子相差不大,处理起来并非难事。”
又指着殷水流的头发道:“不过是及冠之龄,却有几缕华发早生,待为他作妆之时染黑便好。”
基涉见采薇认可此人,不禁松了口气道:“如此便好,此人身有伤患,倒是省了一番我们为他作伪伤的功夫。”
采薇又问他道:“可曾被外人发现你的行迹?”
基涉回道:“如此大事,我怎敢不慎之又慎。”
采薇颔首表示赞许,手上的利剑却忽然出鞘,贴着殷水流的右边脸颊刺入榻中,随即她微微俯下身去,凝视着殷水流的眼睛道:“你叫什么?”
不等殷水流回答,又以高高在上的冷漠道:“你言语里只要有一个字让我认为是假的,你的项上人头便没了。”
殷水流对颈侧的森寒剑尖没有半点反应。
采薇微微蹙眉。
基涉见状忙凑近床榻,从山野陋室意外发现殷水流到现在,对方一直都是人事不知的模样,他如何能够料到会有如此让人目瞪口呆的情况发生。
当下不论他如何以武道真种感应确认,甚至于出手拍打,躺在榻上的殷水流只会呆呆地望着上方的横梁。
“徒有一个好皮囊,怎地和傻人一样。”
“你再去寻寻。”
采薇手中的利剑逼近殷水流的要害,只待基涉同意,她便会割断殷水流的咽喉。
基涉忙阻止道:“时间来不及了,要再寻另外一个与公子如此相仿的人,在这南山方圆并非是易事。而且他是寻常人也好,是痴呆人也罢,只要在外人眼里看来他是公子,我们便算是找对人了。”
采薇权衡一二,只能无奈地叹气道:“此人这幅痴傻模样,他那哑妻要如何处置?”
基涉斟酌道:“先勿伤人性命,看看能否找到更适合的人。暂且为她面上戴上黑纱,充当我为公子新添的女侍之一。”
事已至此,采薇果断做出决策道:“此时离天明不远了,让女侍们为他沐浴更衣,待你我看过他的扮相,再禀于少君知晓。”
基涉点头道好。
◇
外间的雨声不歇,不论两人是进是出,殷水流都没有兴致去多看一眼。
即使没有死在“流放之地”,他的生命也已经快要走到尽头,还有何事可以让他心生波澜。
方才他倒还盼着采薇当真一剑割断他的咽喉。
如此,一切便会彻底结束。
这些年间,不论是他荣耀时,还是低谷时,他都无数次幻想过他死亡时的画面,甚至于在无数个瞬间里会期待着它的真正到来。
他知道这是一种病。
因祂而来。
室外的脚步声由远而近,殷水流虚弱的将眼睛慢慢合上,不能视物的黑暗让他仿若又回到了那个诡异莫测的“流放之地”。
【历练任务:流放之地的秘密】
【世界难度:九】
【时间流逝:与主世界同步】
那方世界是殷水流从来不曾接触过的黑暗位面,他的视野之中没有半点光亮,无边无际的黑暗充塞着那方天地的每个空间。
杀戮、愤怒、贪婪、暴食诸如等等恶念从黑暗中汹涌而至。
他的本我心灵没有半点抵御之力。
转瞬失守。
商殷世界的伤势已经让那时的殷水流到了将死未死之际,便是他心中骤然升起他不再是他的致命危机感觉,他也只是平静的躺在原地,默默数着他的死亡倒计时。
忽然天地间一个声音不敢相信地咆哮道:“有九步大能要渡过苦海,登上彼岸了。”
继而无数的声音在诅咒:“他不可能成功。”
心灵中层层叠绕的黑暗转瞬散去。
殷水流睁开眼睛,看到了那方世界一束束的明光正照耀而来。
不过须臾时间。
天亮了。
好似一瞬,又仿若是永恒。
等到黑暗与光明都尽数敛去,殷水流没有在进入“流放之地”的原地,而是出现在不知何处的河边。
一个十七、八岁的浣纱女将他从河中救起来。
她痴痴地看着殷水流苍白得没有半点血色的面庞,仿若是在看着山川水泽的秀美,一时间更有豆大的眼泪从她的眼角止不住地滑落而下。
殷水流在恍惚中感觉到脸上有水珠滴落。
是河水么?
见他睁开了眼睛,浣纱女倏然涨红了脸,以手语向他比划了一阵。
原来她是不会说话的哑巴。
◇
房门再度打开。
疾风带着雨珠打到窗帘上,领命而来的女蔷在榻前红着眼眶,止不住地泪落当场。
从噩耗发生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两个时辰,女蔷犹自不敢相信对她温柔以待的公子无殇当真便这么逝去了。
不让自己哭出声来的女葵低声道:“你为他进药膳,我去备水。”
女蔷饮泣应是。
不论是沐浴净身,还是服下药膳,殷水流便如同一个牵线木偶,任由两个女侍施为,便是女侍不小心垂泪落到他面上,他也没了半点在姬卫时的放浪形骸。
“他当真什么都不知道。”
如此服侍假公子,纵使再是悲伤难过,女葵的面颊亦是难以抑制的升起绯红,心中的屈辱、难堪竟在一种怜惜心态里慢慢地消散开去。
再细细看了一眼殷水流的面容,女葵又把目光避开。
怎地有这么好看的男人。
可惜是个痴呆。
女蔷则不同,她不时低低饮泣,不去多看殷水流半眼,也不与女葵窃窃私语半句。
卑贱的乡间野人,徒有再好的皮囊亦不及公子的一根寒毛。
她虽然只是区区女侍,却甚得公子无殇的宠爱,如今却沦落到如此伺候平日里半眼也不会多看的乡间粗鄙野人,心里难免既怨且悲。
她知道假公子是个痴傻人,暗暗掐了一把以来泄气,见女葵不曾发觉,殷水流仍是那副痴呆模样,便挑着腋下这种隐蔽地方不时下手。
“还要。”
殷水流忽然开口。
女蔷做贼心虚,女葵则是愣在当地,随后两女面面相觑,无不生出一种奇异的感官感受。
商阙的公子华服已经为假公子穿戴齐整,只差高冠和最后的黑纹面具还未为他佩戴,不论她们前面如何摆弄,一直都毫无反应的假公子将他宽袖中的右手往前一指,便再也没有放下。
人,还是那个人,但是前后给人的感觉却截然不同。
假公子前面如果算作是一个活死人,那么此时宽袖往前指物的假公子仿若破土而出的嫩芽,带着新生的丝丝生机。
她们顺着殷水流指着的地方望去,那里正是方才喂入他腹中的药膳。
女葵试探性地问道:“公子,您还要再进药膳吗?”
◇
基涉两人闻讯而入。
殷水流半点也不去理会,只顾着面前的药膳,采薇问了他三两声,他也不回答,只在两女的喂食告一段落了,才会开口重复“还要”那两个字。
采薇在旁蹙起黛眉道:“怎地这么能吃?”
基涉以他的武道真种再次感应殷水流此时的异状,不觉有些诧异地道:“他比方才多了一丝生气。”
采薇默然了半晌,忽地开口道:“明日你要再作准备,这个人要尽早换掉。”
眼前的假公子与初见之时相比,服食药膳之后面上多了些许红润,不再苍白得没有半点血色可见,纵使模样再如何痴傻,仍然让她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惴惴不安。
不论是假公子的无暇面容,还是他的白皙肤色,乃至于他穿戴公子华服给予外人的感觉,都让采薇难以相信他是普通的乡间粗鄙之人。
而且与他一起掠来的哑女,口不能言,手不能写,完全问不出由来。
此人,有不确定性。
应弃。
◇
将要天明的时分,殷水流已被装扮得如同真正的雍无殇一样。不论是公子华服,还是高冠薄带,乃至于面上让外人难以窥见容貌的黑纹面具,都被集涉几人再三拿来与公子无殇一一进行细细对比。
现在已经来不及更改替代者,但是仍然要确保替换期的万无一失。
“少君。”
最后的检查者是公子无殇的正室夫人。
在基涉两人的陪同下,只是步入室中望了殷水流的扮相一眼,少君的美眸中便充盈了泪水。
她痴痴地望着原本佩戴在公子无殇脸上的黑纹面具,同意了基涉两人为她谋划的偷天换日之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