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前夜

　　红日西斜，蓝日东升，两个太阳的光芒在地平线上约有十分钟的时间是交汇在一起的，血红色的特斯森林上方，被奇异的紫光笼罩着。
　　跟随在胖子的飞行器后方，丁亚驱动着这缺了三分一右翼的冥神战车，缓缓地飞行着，穿过这魅惑的紫光森林。
　　他坐在战车驾驶室内，控制面板上伸出的感应带扣在了他的左腕动脉上。他能明显地感受到战车行驶中的不稳，机头不断地朝左侧扭去，这需要他花费加倍的精力去控制尾翼的方向舵。
　　腕上的刺痛感比在模拟舱时剧烈得多，他不知道这是因为机翼残缺，还是因为训练时降低了痛感的模拟，以便他们更容易地上钩。
　　从离开机甲坟场那一刻开始，胖子的脸就是黑沉着的，胖子又恢复了到地球接他时的那种冷淡——如果中途他那肥脸上的唇角上扬可以理解为态度的和缓的话。
　　丁亚也是满心的忐忑不安。他没想过会是这个局面。他右手扶着平衡板，手部的微动可以控制战车的方向。
　　这架玄黑色的战车没有抗拒他的融合，他的血液正在它的金属外壳下流动，合为一体。冥神星人把这种能驱动冥神战车的血液能量称之为钌石原力，地球人则称之为机械血。
　　对冥神星人来说，钌石是维系生命的宝物，对地球人来说，机械血是导致地球人口锐减的疾病。此之甘贻，彼之砒霜。
　　可是，为什么机械血能驱动冥神战车？
　　冥神星人是在克蒂斯纪元200年——距今23年前，人类染上机械血一百多年后才降临地球的，从表面上看来是这样的。
　　根据胖子无意透露的信息，人类机械血中含有钌石，所以患有机械血免疫症的地球人才能与冥神战车契约并融合。那么，患有机械血的人类，很可能是由于血液收到了钌石的污染，这是否与冥神星有关？
　　一连串疑问压在丁亚心头，细思极恐。这还仅仅是一句无意中感到话语引发的连锁思考。
　　钌石，一种只出现在冥神星的特殊金属，不明缘由地被进入了人类体内，成为了两个星球间合作的基础。
　　冥神星为环境日益恶化的地球提供生存资源和开展星际考察的科研支持，而地球则向冥神星输送患有机械血免疫症的劳工。
　　然而，在丁亚抵达冥神星的第一天，他在地球上形成的这些认知产生了偏差。
　　在冥神星与地球的表面和平之下，似乎涌动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这一切，也许在他参加首赛后会获得答案。
　　但是，这个答案很可能会跟随他的败北而沉没。
　　他驱动着的这架冥神战车，无疑拥有着顽强的毅力，才能从坟坑中养晦韬光，伺机重生。只是，光有毅力无法让他们在首赛上胜出。
　　胖子领着丁亚回到了赤沙之城，在离开前，胖子扔下了这番话：“你不是问，如果你输掉了，他们会怎么对你吗？我现在告诉你，你会死，死得很惨。
　　“他们会把你的血抽干。这些冥神战车，你知道怎么来的吗？那是钌石原力，冥神星地表下全是钌石，是冥神星所有生命赖以生存的重要资源。它们需要肥料。”
　　今晚丁亚会住在战车仓库，孤身一人地。
　　没有人看守他，他们给他提供了一套宽敞而舒适的客房，就如辉格公司广告宣称的那样。
　　晚餐是合成蛋白、大米和一种紫色锯齿叶蔬菜，由管家机械人给他送来。明天的早餐，他选择了牛奶和三明治。这伙食比在地球上能搞到的干面包和压缩饼干可口得多。
　　这些餐食和住宿扣除了他货币储存卡中的50玛元，剩下的钱，果然不够再用一天。
　　星际劳工协议上注明，首赛之后，融合师将根据比赛名次获得报酬，之后的食宿都得由自己解决。
　　胖子一直强大他是赢不了的，可他也说了，不是所有地球人都会输。丁亚不知道他是否可以据此理解为，只要不是最后一名，他便可以继续活下去。
　　也有那么一瞬间，他动了逃跑的念头，可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他压根无处可逃。
　　丁亚将储藏盒从脖子上取下，捧在手心端详。
　　它就在里面——那架玄黑色的冥神战车。难以想象，这样庞大的一架战车，居然可以缩放进这个小盒子中，随身携带。
　　丁亚喃喃自语：“不是我唤醒了你，是你在召唤我。你不想死，但是，如果我明天的首赛输了，我们都得死。拜托了。”
　　多想枉然，他将储藏盒握在掌心，倒头入睡。
　　玻璃窗是光感的，蓝日工作的时候，玻璃会屏蔽蓝日的光芒，模拟出地球上的夜晚，以便室内的地球人可以正常休息。当红日升起，太阳光便从玻璃窗中缕缕透入。
　　本应心事重重的一夜，却睡得异常沉稳，丁亚想，大概是因为长途的星际旅行，过于困顿所致。
　　天亮没多久，胖子就来了。他没有驾驶昨天的飞行器，而是开着一架三轮没有外壳的敞篷铁皮车。
　　丁亚站在仓库门口看他驶近，不由眉头一皱。昨天看见胖子的飞行器，他第一反应是应该没有比这更糟糕的交通工具了，谁知道还真有。
　　他要坐这铁皮车去赛场吗？感觉步行要快一点。
　　胖子看穿了他的心思，说道：“飞行器是黑市产品，不能公开在集镇上露面。上车吧。除非你觉得驱动你那破战车进入赛场是个好主意。”
　　丁亚无语，对胖子的嘲讽他只能默默接受。
　　走过荒无人烟的沙岭地带，开始出现了道路，路两旁的挺立着的红叶白干针叶树由稀疏逐渐增多，车轮扬起的尘土使丁亚用袖子捂紧了呼吸器。
　　他们来到了一堵深灰黑色的金属墙前，这是杰诺城西城区的城墙。墙很高，墙体像是开采后未经锻造的金属块堆叠成的，凹凹凸凸而没有金属光泽。
　　“这是……铁吗？”趁着胖子在门禁系统中输入信息的当儿，丁亚敲了敲墙体，声音又结实又清脆。
　　“是铁，又不是铁。冥神星不是只有钌石一种金属，但几乎所有金属都含有钌石，懂不？”胖子没好气地说。
　　冥神星有相当丰富的金属资源，就连沙子中都蕴含各种金属颗粒，其中铁是最不值钱的，作了防腐处理的铁是冥神星上建筑的主要用料。
　　一门之隔的西城区集镇内，是另一番的景象。
　　铁门洞开，丁亚就被头顶如蛛网般错综复杂的原力磁轨所吸引。
　　冥神星的星球法规规定，在生物聚居的集镇内，所有冥神战车必须沿磁轨运行。
　　一是为了方便管理，二是出于安全考量，高速状态下的冥神战车对冥神星人来说也是极危险的庞然大物，再次是为了回收冥神战车在驱动过程中释出的钌石原力，实现资源循环再用。
　　此刻，在丁亚头顶上，破风的尖啸声此起彼伏，冥神战车沿着原力磁轨驶过时，只能看到机身糊掉了的色块。
　　相比之下，座下的铁皮车就太不堪入目了。
　　然而，胖子没受到半丝冲击，他只是说：“你以为这是最糟糕的？远远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