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机械生命

　　“你说，它们也会死？它们是怎么死的？”丁亚想起在战车坟场上，胖子说的话。
　　他以为他这样问，胖子大概又要发火了。出乎意料的是，胖子只是耸了下肩，他知道丁亚口中的“它们”是指谁。
　　胖子说：“是的，在冥神星上，冥神战车是一种机械生命，既然是生命，当然也会死。”
　　“这个，即使在理论课上也不会教吧？”丁亚总结出每次胖子朝他发怒的原因，都是源于一些胖子认为他应该学过、而实际上他并不懂得的常识，他据此推测道。
　　胖子反问：“你要是在地球上就知道了，还会来吗？”
　　丁亚略一沉吟道：“那得看它们对我有没有影响。”丁亚笃定，胖子知道有关古萨战车赛背后的内幕，他却避而不谈。
　　胖子嘴角朝右边脸颊撇了一下：“你收了报酬的，现在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我没准备反悔。”丁亚环扫一圈正在通行的通道，说，“我只是奇怪，既然有战车坟场，为什么还把它们压碎在这里。以地球人的文化习俗来看，这不太尊重。——你们这里，还讲究这些吗？”
　　丁亚不知道该把胖子看作地球人还是看作冥神星人更合适，他模棱两可地表述着，避免因归类不当而让胖子感到冒犯。
　　“眼神儿挺好的啊。”胖子舔了下唇，并没有直接回答丁亚的疑问，“不是所有战车都有资格进战车坟场。你慢慢就习惯了，冥神战车就像地球上的蟑螂似的，无处不在，总要找些地方来安置它们。”
　　话毕，胖子意味深长地看了丁亚一眼。他们已走到了一扇银白色的电动门前。
　　“失败者在冥神星上不会受到尊重。不管是人还是战车。准备好开开眼界吧。”胖子的眼睛依旧停留在丁亚身上，他伸出一掌贴到门上，一道白光自他掌根处闪出，绕着他如熊一般的大掌划了一圈后消失。
　　紧接着，电动门在“嗞啦”的长音中自两边拉开。
　　丁亚目不转睛地紧盯着门后，他先是看到了光洁如镜的地面，接着是地面上反射的两排整齐而慑人的影，最后才是两边铁架上竖立着的一排排的冥神战车，活像凝神等待捕猎的狼。
　　说不清是因为仓库内涌出的气流还是内心不自觉的紧张，丁亚感到一阵轻微的眩晕。
　　“这是……活着的冥神战车？”
　　“还沉睡着，它们没被唤醒，相当于是死的。”胖子推了丁亚一把，“去选吧。”
　　“这里的……我都可以选吗？”丁亚不自觉地抽了口凉气。
　　“原则上是，不过这里也没什么好东西。”
　　胖子把丁亚留在门口，自己走进仓库内，不知从那里拉出一把躺椅，将自己庞大的身躯丢了上去。
　　丁亚从大门边沉睡着的冥神战车开始，一架一架地朝里挪动目光。他们可能颜色不尽相同，也可能机身上有某些细节不太一样，机尾上都有铭牌标记编号。
　　“它们被唤醒后，也会有意识吗？”丁亚问。
　　“可能吧。”胖子阖着眼皮，爱理不理地说。
　　丁亚继续问着：“那我怎么知道，哪一架冥神战车愿意被我唤醒，和我产生契约联系？”
　　“你没法知道。”胖子已在半梦半醒之间了，“要是它不愿意，被你叫醒后，可能会杀了你吧。谁知道呢？”
　　“那我要怎么唤醒我选中的战车？”
　　胖子的耐心又一次被消耗尽了，他吼道：“你个蠢货！你没进过模拟舱吗？”
　　扔下这一句后，胖子粗暴地翻了个身，那张轻质的金属躺椅被压得“咯吱”直响。他不再管丁亚，丁亚也不再作声，在那一排排沉睡的战车前慢步踱着。
　　丁亚不清楚这些具有生命的机械会不会呼吸，即使会，在这种静默的沉睡状态中，应该也是不会发出任何响动的，但丁亚却仿佛听见了它们机身的铁皮微微震动时搅动空气的声音。
　　他细细端详着走过的每一架战车，仓库里有上百架冥神战车，每排十架，左右各有五排，他从第一架看到了最后一架。结果还是什么都没有做地回到了胖子身前。
　　“选好了？”胖子看似已睡着，却第一时间察觉到了丁亚的返回，他睁开一只眼看了丁亚一下，又合上。
　　“没有。你刚刚是不是说，不是所有战车都有资格进战车坟场？”
　　“你什么意思？”胖子两眼全开，从躺椅上坐直了身子。
　　“能进战车坟场的，都不是普通的战车吧？”丁亚当然知道负责他挑选战车事宜的其实是菲乐，如果眼前人是菲乐，他断然无法提出任何请求。即使面对着胖子，他也只是碰碰运气。
　　胖子眯起眼睛说：“我劝你别想了，就算辉煌过，它们现在也只是一堆废铁。冥神战车也好，冥神星人也好，你知道他们的力量源泉是什么吗？
　　“一种叫‘钌石’的金属，钌石产生的能量，他们叫钌石原力。没有了钌石原力，冥神战车没有任何用处。战车坟场里以及你刚刚在过道上踩着的那些战车残骸，都是失去了钌石原力的废物。”
　　“我想去试试。”丁亚坚持道。
　　“你他妈哪来的事逼？你就在这里随便选一架参加首赛就可以了。你认为会有什么分别吗？”胖子猛然起立，如一座大山直压着丁亚。
　　丁亚抬头直视着他：“你说的没有分别是什么意思？如果我在首赛上输了，他们会怎样对我？”
　　胖子顿了一秒才说：“你收了报酬的。你的亲人在地球上得到了吃住的配额券，没有了这些东西，他们都会死。”
　　“但我不是为此来送死的。退一万步来说，反正我横竖是要死的，选择哪一架战车来给我陪葬，这是我的权利。”
　　丁亚眼中一闪的光芒让胖子禁不住笑了：“嘿，我还是第一次遇到你这种倔强的事逼。你有钱吧？”
　　“钱？你是说这个？”他从脖子上的储藏盒中抽出一张蓝色的芯片，按压后变成了一张绘有冥神星星球图样的卡片。
　　这个储藏盒是他签订劳工协议后，辉格公司配发给他的，他们说，这里面储存有他在冥神星上所需要的基本物资。
　　里面的物料他都一一查看过，就这张奇奇怪怪的卡片他没弄明白是干什么用的，现在看来，这大概是临时的冥神星货币储存卡，和地球上的古早银行卡差不多。
　　作为刚到冥神星，还没有取得合法身份的临时劳工，丁亚的基因信息还没有录入这个星球的智能库，当然也就没有基因货币账户。但是冥神星和地球一样，买东西也是需要钱的。
　　丁亚捏着货币储存卡两指往后一缩，避开了胖子伸过来的胖手：“先议好价，你送我过去战车坟场，不需要那么多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