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监视

　　“所以你是在监视跟踪我吗？”贵钩利有气无力地说道，刚才那句话差点将他的心智击溃，他恨不得现在就直接在街上大吼大叫一番，顺便直接让自己变成赛博神经病算了。
　　“老兄，这发言可真是太帅了！”彼得大笑道，“特别是作为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太帅了！”
　　“回答我该死的问题。”贵钩利压根就不想谈论这件事情。
　　确实，当时的他意气风发，在赛博空间之中一呼百应，与最强的黑客精英厮混在一切，自认为正义的从不入侵合法机构，只渗透那些隐藏在暗网之下的肮脏角落。
　　自由进出那些黑暗角落的数据安全系统让他无比的膨胀，所以才会有那一句他最想从记忆之中抹除掉的狂妄发言。
　　“当然没有，我只是来这边转转，顺便看一下最近出来的系统软件。”彼得也没有在贵钩利的黑历史上多做评价，谁还没有过这种时候呢？他打了一个响指，朝着一个方向指去：
　　“热流的发布会，我感觉这家企业搞不好会被管理局收购，他们的软件做得真的很棒，比市面上那些漏洞百出的软件好太多了，除了樱花和黑鸦，我觉得没人可以撼动它在系统软件编写上的地位，对了，你在这里干什么？”
　　“过来散步。”贵钩利没好气地回答道。
　　“听纳莎说，昨天你的公寓被入侵了？”彼得推开一位挡在他身前的赛博乞丐，那人衣衫褴褛，脸上的皮肤镀层破破烂烂的，像是一个千疮百孔的马蜂窝，对方看起来有些不忿，不过看着彼得三米高的健壮身体，最终还是灰溜溜地滚去了街道另一头。
　　“还记得昨晚的收货任务吗？雇主联系不上了，很有趣不是吗？”贵钩利的嘴角浮现出一抹冷笑，“我公寓基本的门禁系统没有被破坏，运行良好，这件事情才是最有趣的，但是这个问题得向后放放，因为我先得知道是谁把他弄进松原的。”
　　“有消息了就联系我，我得去看发布会了，祝你的心理咨询顺利。”彼得挥了挥手，就朝着截然相反的方向走去。
　　贵钩利没有应答，而是沿着自己规划好的路线向前走去，他知道彼得还在担心他，彼得一定不是来这里参加什么发布会的。
　　就算现在大厦倾倒，整个世界的重量都朝着贵钩利的背部压来，这个男人也会义无反顾地冲过来帮助他，可是这一切是为了什么呢？
　　也许是因为钱，也许是因为感情。
　　没人可以推断出来原因，就像贵钩利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潜意识在想些什么一样，更何况要去推算他人的思想。
　　“行行好咯，老板，你晓得思想盒不？你只用给俺一点钱就能得到俺的思想盒，咋样？”一个小个子赛博乞丐，操着一口奇怪的口音，一字一顿的，像个刚学会发音的婴儿。
　　贵钩利没有理会这位赛博乞丐的乞讨，从乞丐的身边绕了过去，而那个小个子乞丐也并没有追上来，而是转过头安静地盯着贵钩利的背影。
　　这种乞丐哪里都有，都是一群因为义体维修而倾家荡产的人。
　　义体的安装在现在已经不算昂贵了，只要你不去加装那些复杂的义体，一些日常辅助与感官增强的义体的价格已经变得很平民化了。
　　但是问题也就出现了，这些日常的辅助大多都是线性框架，是直接与运动神经相连的，不论是看起来美好的外骨骼，或者是安装在身体里的传感器，都是与原生神经相连的。
　　就像贵钩利之前所说的那样，再精密的机械都需要完善，反正迄今为止，贵钩利都没见过一个义体可以完全不需要维修。
　　而维修义体就意味着需要付出安装义体数倍的价钱，这简直就是一个圈套，贵钩利在马路边停下，等待着头顶的LED灯变成绿色。
　　不论是因为义体构成的正常磨损，还是因为神经系统需要调整，这都需要付出大把的金钱。
　　当然，这群人也可以选择不维修，不调整，但是这种结果就意味着原生神经系统产生排异，而人类的肉体是多么脆弱的机械，一点点的变化都会产生无法挽回的创伤。
　　残废已经算是很好的结果了，更严重也更常见的后果是瘫痪——原生神经系统彻底被义体破坏，再也无法加装与挽回。
　　贵钩利朝前走去，地上一直未曾清理的积洼雨水反射倒映着天空上绚丽的霓虹灯，然后被无数双鞋踩得支离破碎。
　　他面无表情地越过人群，朝着那座显眼的大厦走去。
　　义眼之中浮现出一个小小的光圈，缓缓地对焦，最后轻轻地眨了一下，背景被模糊虚化，只留下贵钩利的侧身。
　　乞丐缓缓地回过头，嘴里说着含糊不清的乞讨词，然后将这张图像上传到了一个私密的频道之中。
　　那个正坐在地上大吼大叫的男孩突然愣了愣，他闭起嘴默然起身，却没有去管他刚才脱下的滑翔机。
　　他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摇摇晃晃地朝着一处走开，而他的同伴则呆呆地站在原地，甚至都没有阻止他。
　　贵钩利当然不知道这些发生在他身后的事情，他转过一个街道拐角的咖啡厅，咖啡豆的香气飘了出来，带着人造食物的香气。
　　这香气让他食指大动，他多久没吃过真正的早餐了，真正的人造食物，而不是那些从冰冷的机器端口吐出来的速冻食物。
　　他朝着咖啡厅走去，经过一段不算长时间的等待之后，他得到了他想要的食物。
　　薄饼加鸡蛋加培根，简直就是上帝赐予人类最美好的食物，没有之一。
　　贵钩利打了个饱嗝，站在面前这座大厦的入口处，看着那些进出大厦的人群，突然感觉有些紧张。
　　倒不是因为他的装饰与这群西装革履的人格格不入，而是因为他在这一刻才终于意识到他已经到达了他的目的地。
　　三千多天的伤口从来都是他独自一人舔舐，他到现在都有些不太确定是否真的要把这个伤口暴露在空气之下。
　　人群来来往往，没有人会多看一眼在这个呆站在大厦入口处的男人，除了保安机器人。
　　“请问，您需要什么帮助吗？”三米高的保安机器人缓缓逼近。
　　“没有。”贵钩利生硬地回答道，然后他就通过感应门，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