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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下去吧。”
孟溪正要试穿潜水服，余咎将他拦住。
“嗯？”
他注意力没在余咎身上，没听清他的提议。
“让我下去。”
这下孟溪听清了，也迷惑了。
“为什么？”
这件事从头到尾和余咎没什么关系，从他刚才的反应来看，天晴丢了，他应该比谁都开心，孟溪几天以来也是完全把他当成工具人用，对他的防备毫不掩盖，于情于理，余咎都没有替他涉险的理由。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孟溪不得不怀疑他有其他目的。
“你一直在防备我，对么？”
余咎反问道，他还是第一次主动问孟溪这种敏感问题。
孟溪点头，答案显而易见，两人相处了一个星期之久，他没必要现在突然装好人。
“我也一直在防备你，你担心我窥窃你的秘密，而我担心你利用完我以后把我一脚踢开。”
余咎把他们之间一直心知肚明但不诉诸言语的话摆在台面上，让孟溪又确认了心中的一项推测。
沉默寡言并不是他的真实面目，他只是把沉默寡言作为自己的面具，避免交流的深入。
“你之前是在装疯卖傻，我没说错吧。”
既然话说开了，孟溪也直言不讳。
“没错。”
余咎坦率地承认道。
“那次溺水呢？”
“也是我装的，测验一下你会不会来救我。”
孟溪并不意外，他对所谓的精神病本就半信半疑，就像这几年铺天盖地的抑郁症，很多人都说自己患有抑郁症，但其实他真正遇见的抑郁症就一个，绝大多数人要么分不清抑郁情绪和抑郁症的区别，要么就是把抑郁症当成逃避责备和责任的工具。
从工具的角度而言，它就和失忆症一样，电视剧用失忆症作为推动情节发展的工具，穿越小说用失忆症作为合理解释自己没有原主人记忆的工具，某种程度上来说，精神疾病的概念从诞生起就不可避免地沦为了一种好用的工具。
“为什么现在告诉我这些？”
“为了你也能对我产生信任。”
孟溪还以为他要说什么，没想到原因是这个。
“你有你的秘密，我也有我的秘密，我可以明确告诉你，我认识偷走那只猫的人。”
“你认识？她是谁？”
难怪他看见纸条的表情那么难看，原来是和他有关系的人。
孟溪一开始还以为对方是冲魔方来的，可从现在的状况来看，好像是冲余咎来的？
“它叫04，数字的零和四。”
奇怪的名字，像是代号之类。
“所以说，这张纸条是写给你的？”
孟溪把纸条展开，上面的确没指名是给谁，只是对方抢走了天晴，所以他就认定是写给自己的。
“是的，零四的目的应该有两个，一个是拿走那只猫，另一个是带走我。”
“天晴也是她的目标？”
孟溪明白了，一切都是他的误会，对方压根就不是拿天晴威胁他，天晴就是她的目标。
零四是天晴的主人？
“那只猫和我本就是她的所有物。”
余咎自嘲地笑了笑，自顾自穿上潜水服。
他和天晴都是零四的所有物？
孟溪迷惑了，因为余咎现在的行动和他陈述的内容南辕北辙。
余咎是从零四手里逃脱的，而且他和天晴一点也不对付，他应该是绝对不愿意下水去见零四才对，既然如此，他只要继续瞒着自己，心急如焚的自己就会因为天晴而下水。
对余咎来说，这是最好的结果。
为了取得自己的信任所以要自投罗网，孟溪很难相信，他的信任能值几个钱。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信任本身是没有价值的，但基于信任，我们可以合作。”
余咎仿佛真的读了他的心思，有条不紊地说道。
“.......”
孟溪沉默，他在等待余咎进一步的解释。
“你想要讨回那只猫，而我想要自由，这两个目标并不矛盾，只要杀掉零四就行。”
提到杀人，余咎眼睛都不眨一下。
“我连鸡都没杀过，你觉得我能帮你杀人？”
孟溪故意装糊涂，他已经意识到余咎的真实目的——他想动用魔方的力量。
可是他从未在余咎的面前使用过魔方的反击模式，余咎应该只是推测魔方有杀伤性的武器。
“你有这个能力，即便你没有，但是它有。”
余咎跺了跺脚，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我也希望它有，”孟溪摊手摇头，耷拉着脸，“如果有的话，我不可能让那个女人趁我睡觉偷袭。”
他绝不会轻易承认魔方有杀伤性武器，这就像直接承认他的兜里有把手枪，这并不会让他变得更安全，反而会降低手枪本身的威胁。
“你看，这就是信任导致的问题，如果你足够信任我，那么我们就不必在这个问题上纠结。”
余咎似乎不在意他的回答，无所谓地笑笑，继续说道：
“我的计划是这样，我去把零四引诱到魔方旁边来，你想办法杀了它，怎么样？”
真是简单的计划，他显然认定了魔方有杀伤性武器。
“要是我杀不掉它呢？”
“那你可以选择把鱼叉给我，我来杀它。”
孟溪嘴角一抽，这货演技还真是精湛，鱼叉他从始至终只拿出来过一次，那天睡觉完全是他装的。
“.......可以合作，不过我有一个要求。”
“你说，离八点还有半个小时，不用急。”
余咎反复拉扯了潜水服的各个部位，又开始检查起脚蹼，漫不经心地回道。
“合作结束之后，我需要你把你知道的所有事都告诉我。”
“你真的想知道？”
“这是让我信任你的条件。”
“那我也能知道你的秘密？”
“当然不行。”
魔方是孟溪的底线，就算赵旭在这里他也不会说。
“别紧张，我就随口说说，”余咎拍拍他的肩膀，褪去伪装的他浑身散发着镇定自若的气场，“那些事其实谈不上什么秘密，只是说出来有些恶心，你要是愿意听我都可以告诉你。”
“记住你说的话。”
“你不信的话，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一件事。”
余咎戴上脚蹼，又示意孟溪帮他套上气瓶。
“你说。”
“零四不是人，或者说，不是通常意义上的人。”
孟溪皱了皱眉，不解他的意思。
“我看的出来，你确实没杀过鸡，更没有杀过人，所以为了防止你突然心软，这件事还是提前告诉你比较好。”
将气瓶和呼吸器联通起来，余咎咬住呼吸器，试吸了两口气。
吐纳器加工出来后的气瓶自带压缩氧气，质量好像很不错，余咎闭上眼，一副陶醉其中的表情。
不是人修辞手法么？说她心狠手辣？
孟溪觉得并非如此。
“和字面意思一样，零四不是人，而是机器人，零四也不是它的名字，而是生产批号。”
“机器人？”
孟溪把录像翻出来重新看了一次，对方体格匀称，潜水服看不出关节处有凹凸的痕迹，游泳的动作顺畅，流线型的摆动非常优美，像是水族馆里的专业潜水运动员。
这是机器人？
就他的了解，目前世界各国还没有研发出完全拟人的机器人，甚至可以说离完全拟人还有极其遥远的一段路要走，光是关节处的衔接问题就需要很长时间攻破。
他倒是在视频里见过那种可以流畅跳舞的机器人，但是最后证明有的是特效，有的只是化妆成机器人，然后由真人扮演的。
日常他唯一见过的机器人就是扫地机器人，和这个可有天壤之别。
“说是机器人，但它不是全由机器部件组成的，制作它的过程中可是死了不少人。”
说者无心，听者有心，孟溪不由产生了联想。
机器人和死人之间产生了联系，那么只存在相当单一的可能性——制作它不仅用了机器部件，还用了人的身体部件。
细思恐极，他赶紧停止了下一步的联想。
“严格来说，我们不是要杀掉它，而是摧毁它，这可是功德无量的好事，因它而死的怨灵们会感谢你的。”
余咎语气轻松，像是在开玩笑，让他分不清这些话的真假。
“还有十五分钟，我先下去了。”
说罢，余咎就要往水里跳。
“等等。”
这次换成孟溪拦住他。
“怎么了？”
“你不绑绳子？”孟溪指着地上的绳子问道，这是余咎提醒他准备的，但他自己却没用。
“正常情况是要绑的，你别学我。”
余咎看了眼绳子，拉下护目镜，之前告诉孟溪的各种准备活动同样一项都没做，就这么直截了当地扎了下去。
摄像屏里可以明显看出这货平常抓鱼也不忘伪装，孟溪一直以为他的游泳技术虽然好，但好得有限，自己再多偷师几天就能和他游得一样好。
可此时再看，余咎宛如一条水蛇，几下简单的摆动就往下大大推进一段距离，整个下降的过程就是一条笔直的直线。
很快孟溪只能通过雷达屏看到象征他的红点，接近十米的时候，他肉眼可见地减速，并在八米的位置，也是雷达的最外端稍稍停止了一会。
七点五十分，他再次动起来，从雷达屏中消失。
接下来便是漫长的等待。
根据余咎的科普，他做的气瓶一般人经训练后潜水到十米处可以用一个小时左右，到二十米可以用四十分钟到半个小时，换句话说，如果四十分钟后余咎没有出来，计划就算是失败。
失败的话他将损失一个捕鱼能手，一只猫还有一整套潜水设备，成功的话，他其实什么都没收获，而且还要使用十点能量干掉一个不知名的机器人。
而且对方是机器人的话，背后肯定还有幕后黑手，要是查到了他们，又会诞生新的风险。
想想就是血亏。
他同意余咎下水的主要原因在于整个计划实际上他不用承担任何风险，由寻求自由的余咎免费帮他打工，现在看来，这样的合作本就不可能存在。
余咎只是用个轻巧的说法将他此刻要承担的风险转移为了未来需要承担的风险，让他觉得血赚不亏。
他的套路和金融机构鼓励提前消费的套路异曲同工，巧在孟溪确实经常使用某呗消费。
反正怎么样都亏了，他还是希望余咎能成功把天晴带回来，好歹让他心中有个慰藉。
三十分钟过去，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引诱一个机器人需要半个小时么，孟溪越等越是不安。
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众所周知的谚语，他怀疑自己成了拿肉包子打狗的人。
想也知道，用来抓人的机器人不可能没有攻击能力，如果余咎说得没错，那个神秘人都有技术用活人来做机器人了，一个攻击装置对他来说会很难么？
又过了五分钟，他更加坐立不安。
就在这时，雷达图的边缘突然出现了两个红点，一大一小，一个绿点紧随其后，他们都在以极快的速度上浮。
红点是生物，绿点是非生物，还真是机器人！
他们一前一后，之间的距离非常短，几乎贴在一起，有几次绿点都和红点重叠在一起，但下一个瞬间红点往旁边偏移一点，又拉开一点距离。
转眼之间，摄像屏里有了画面。
余咎提着放有天晴的盒子，天晴醒了，两只爪子拼命扒拉着盒子上的透明玻璃，它的瞳孔缩得很小，显然惊吓过度。
被张飞一声怒喝吓死的夏侯杰证明了人的确是可以被吓死的，人都能被吓死，更何况喜静不爱动的猫科生物，像近几年炒到天价的布偶猫就是绝对的室内猫，在室外极容易陷入惊厥状态。
狸花猫已经是猫中较为坚韧的品种了，然而它们能承受的惊吓也不比其他猫高很多，长期处于惊厥丧命的可能性很高。
孟溪急得团团转，但余咎还在和机器人缠斗，那机器人的手上“长出”了两把小刀，余咎左躲右闪，上升得速度不断下降，他的潜水服有了几道破口，血溢了出来。
他看上去相当难受，不仅是身上的疼痛，他把呼吸器吐了出来，可能是气瓶里已经没有氧气了。
还有三米，咫尺之遥。
孟溪看得身临其境，手上都是汗。
“有生命体接近，请问是否启动反击模式。”
他差点一口说是，但马上捂住了自己的嘴。
孟溪突然意识到一个致命的问题，机器人被雷达检测为绿点，也就是说魔方不把它当成“生命体”，现在触发反击模式攻击的会是余咎和天晴。
可魔方也没说检测到非生命体接近，难道机器人触发不了反击模式？！
怎么办？怎么办！
情急之下，他猛然想起自己最早是如何触发反击模式的。
不是吧.......
看向挥舞着双刀的机器人，他喉咙发干，咽了口唾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