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翼 爱尔

　　01
　　我出生在阿斯蒙蒂斯东区第九十八号街区，308栋。
　　我的工作是维修街道上的空间封锁球，我没有亲人，性别女，代号099，年龄10。
　　我从一出生睁开眼，看到的就是这个黑暗的世界，可我并没有感到陌生，我日复一日的做着相同的工作，得到微乎其微的可怜金币。
　　至于维修，它们好像生来就在我的脑海里，除了它，我什么都不会。
　　这里，白天是黑色的，夜晚也是黑色的，或许唯一的光亮是来自一号街区灼热的地核下潜区，它总是光芒万丈，可是作为阿斯蒙蒂斯最低等的贱民，我连靠近那里的资格都没有。
　　阿斯蒙蒂斯东区，共一百个街区，位于一到三十的街区是第一等级的人，他们是地核下潜区的核心人员，具体做什么，我也不知道。
　　位于三十到六十的人，是第二等级的人。他们的职责是负责探索地核，我有幸遇到过一个住在三十八街区的人，他和我抱怨了很久很久，他不喜欢他的工作，它们总是很危险，其实我想告诉他的是，他所厌恶的工作是我求之不得的奢望。
　　位于六十到九十的人，是第三等级。他们是生育的工具，为这个世界延续命脉，他们总是很和善会分给我吃很好吃的面包。
　　而最后十个街区的人，也许不应该称为人，或许说是工具。我们总是苟延残喘的活着，可能是第一等级的研究对象，也可能是维修工，清洁工……我认识很多人，他们总是离奇的死去，或者忽然杳无音信。
　　但是，并不会有人深究其中的原因，因为所有的人都是可有可无。
　　02
　　或许我应该庆幸，活了十三年，我也有幸成为了那些杳无音信的人其中之一。
　　再次醒来的时候，我在一个昏暗的地牢里，我并没有害怕，我身边有很多看起来和我差不多大的人，有几个我也认识，他们也没有害怕，我们只是木讷的坐在那里。
　　我没想过我会发生什么，只是没想过这么“疼”。
　　那些穿着白衣服的人，他们看起来很威风，他们总是把各种各样的金属插到我们的身体里，起初我很怕，这种叫“疼”的感觉，我会叫，会乱动。
　　后来，我就不怕“疼”了，因为只要沉默，就不会遍体鳞伤，有足够的饭菜。
　　他们说，这叫做“机翼”。
　　那些“机翼”一根又一根的插入我的身体里，又银色的，有金色的，有长有短。
　　插在我的前胸后背。
　　我认识的人，已经死的差不多了，他们就死在我的面前，起初我以为他们只是睡着了，他们很安详，一动不动，只是渐渐的他们的身体长出了虫，很肥很大的虫，白色的。
　　他们说，这叫做“死亡。”
　　死亡并没有想我想象中的那样如期而至，那天我依旧躺在冰冷的台子上，我看见那些白衣服的人，他们看着我很高兴，欢呼着。
　　那双笨重的“机翼”好像和我合体了一样，我感受到了它们厚重的存在。
　　03
　　我有了新的代号，叫做爱尔。
　　他们说，这叫做“名字。”
　　第一次看见他，他坐在华丽的沙发上，和我年龄一般大，他好奇的打量着我背上伸展开来的“机翼”，抚摸着他们。
　　他问：
　　“他们可以缩起来吗？”
　　那些白衣服的人高兴的叫起来，你一言，我一语，“机翼”收起来了，它在我的背上消失了，血顺着我的背上留下来，很“疼”，我以为我应该习惯了，可是我还是叫出来了。
　　他们狠狠地踹在我的身上，那时我看见他走过来了，他说：
　　“疼吗？”
　　疼吗？
　　那是第一次有人问我这个问题，我有些不知所措，它的答案不在我的脑子里，我不知道。
　　但我点头了，或许是身体反应吧。
　　04
　　他的眸子真亮，我会忍不住偷偷的打量他，我从来没见过这样好看的眸子，从别人那里，我第一次知道了他的“名字”，玄长。
　　他问我：
　　“你见过太阳吗？”
　　我摇头回答他：
　　“我只会修空间球。”
　　“你知道吗？在我们头顶的黑暗之上，有一种叫做鸟的物种，他们和你一样，也有翅膀。”
　　我木讷的看着他，但是并没有说出我内心的想法，我和他隔的太远了。
　　他无趣的瞅了我一眼，但却并没有那种冰冷的眼神，他说：
　　“你怎么，总是面无表情，笑起来才会更好看。”
　　笑？这个词对我很陌生，我从没见过，我以为人生来就是只有一副表情，他咧开嘴，又摇摇头，最后他抿嘴笑起来，他说：
　　“好看的人，都该这么笑。”
　　05
　　我，又该检修了。
　　又一根“机翼”断裂了，我被送了回去，回到了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他们说，我的肋骨太脆弱了，已经支撑不住那称重的“机翼”。
　　我想，人还真是贪婪，看过了繁华喧嚣，就不会甘于黑暗之中。
　　我想回到他的世界里，可是我似乎报废了，那些白衣服的人有了更新的“机翼”，它比我的漂亮，比我的更长，更锋利。
　　他得意的看着我，可是他忘了，他并不熟练，那是我第一次见他也是最后一次。
　　他安详的躺在我面前，他的身体里源源不断的流出红色的液体。
　　终于，我回到了自以为是的光明里。
　　06
　　这一次的更新，我花了整整五年，我的肋骨，我的脊椎，终于都不是我的了，他们和那些“机翼”一样沉重。
　　那些白色衣服的人看着我，眼里似乎有了我从来没有见过的神情，他们说：
　　“真可怜，这么改造一下，她恐怕活不过三十。”
　　“不过，她可真是实验的成功杰作，她的身体的每一处骨骼斗被换成了金属……”
　　07
　　再一次看见他，我差点没有认出来，他的眸子里光芒暗淡了，总是笑，但并不好看。
　　恪守职责，他好像变得和我一样木讷死板，一成不变。
　　08
　　那是我第一次看见地核，难以相信如此黑暗的世界里存在着这样的光明，我终于鼓足勇气，问他：
　　“玄长大人…鸟是什么样的？”
　　他愣住了，缓缓的他转过身，我在他的目光里又一次看到了那些属于年少时的光明芒，他笑起来，闪闪发亮：
　　“它们，是自由的，可以随意的展翅高飞！”
　　09
　　那双眼睛的光明，就像是地核一样，埋藏在深谙的地下，却始终都没有失去光芒和炙热，或许是因为这样，我始终至死不渝的相信。
　　所有黑暗前行的道路，都是为了到达光明的终点。
　　对于他，或许是新奇，是从未见过的光亮，人总是这样，会想拼了命抓住唯一的光，我也不例外。
　　也或许……是“爱”吧。
　　010
　　那些白色的人形液体，穿透了我的身体，我第一次感受到生命的流逝。
　　我并不害怕。
　　因为我知道，我的无疾而终，只是无奈的半途而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