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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山,云栖坡,有一片竹林。
由于深入地下的竹鞭是横着生长的,所以竹子从来都是成片成林。
日光照不进竹林深处,只有凉风飕飕。
这里人迹罕至,四处也瞧不见鸟兽踪影。
午时将至,游鸣跟在沈炼后面,脚踩着枯叶与泥土,一起行走在竹林间。
出来之前游鸣和沈炼商量过了,先藏好宝船监造纪要,因为那是他们手上唯一的筹码。
裴纶当然也要救。
怎么救?
游鸣琢磨了一下,会约他们在这里见面的人,大概还是信王的那几个手下。
有把柄在手,一切都好商量。
为了不喊打喊杀,游鸣决定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干脆就说他们是来投诚的。
不一会儿,一袭白衣出现在这片青翠之中。
同时,游鸣和沈炼的身后,还窜出来一男一女拦住了他们的退路。
男的浓眉大眼长胡须,使的是狼牙棒,女的英气凌人扎马尾,用的是一刀一盾。
游鸣撇了撇嘴,果然是他们,率先招呼道:“丁师父,久仰久仰。”
“你认识我?”
那袭白衣正是丁白缨。
游鸣似是而非地笑了笑,问道:“你是怎么抓到裴纶的?”
丁白缨回答:“北斋姑娘聪明,在家里留了记号。”
游鸣想起来那天晚上北斋基本没有怎么说话,当时以为她被吓到了,没想到她的心思如此细腻。
丁白缨接着又道:“姑娘说了,你什么都猜到了,既然如此,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把宝船监造纪要拿出来,我带你们去见信王殿下。”
游鸣故意环顾四周看了一眼,又问:“裴纶人呢?”
“放心,宝船监造纪要一到手,你们马上就能见到他。”
游鸣冷冷道:“怕不是我们三兄弟要在黄泉下面相见了。”
丁白缨皱眉道:“你信不过我?”
游鸣摇头:“没办法,人心隔肚皮嘛。”
丁白缨很少说废话,看见游鸣如此狡猾,右手已经挪到刀柄上,对于她来说,杀人灭口也是一个选项。
游鸣沉声道:“我也反问一句,丁师父你信得过我吗?
丁白缨松开手,指尖轻点刀柄,“什么意思?”
“信得过我们,就先放了裴纶,再带我们去见信王殿下,不然,三打二,胜算虽然不大,但要是我们逃了,或是死了,宝船监造纪要自然会有人送去魏公公手里。”
丁白缨低下头沉思片刻,点头同意了。
……
今年正月十三,信王年满十六岁,依祖制离宫。
当今圣上定信王岁禄,支米三千石,钞万贯,同时下令建造信王府。
本来如今国库空虚战事吃紧,一切都该从简,可皇上疼爱信王,照会工部说,信王府该怎么建就怎么建,绝对不能凑合。
这是题外话。
游鸣没想到丁白缨带着他们下山之后,一路直奔信王府。
也没有绑手脚,不用蒙眼睛,还得自己走路。
半天之后,他们一行人到了信王府后头,丁白缨敲一敲门,这就进去了。
堂堂大明信王的宅邸,比去教坊司找相好的聊天都简单。
来到信王府花园,只见一年轻男子正手持书卷,端坐在凉亭之中,手边还放着一篮子鱼食,偶尔随手一洒,池子里便有无数大大小小的锦鲤争相抢食。
距离还远,丁白缨拦下游鸣和沈炼的脚步,独自上前知会了一声:“殿下,人带来了。”
信王转过身,眯起眼睛细细打量了一下游鸣和沈炼,点了点头道:“妙玄,也就是北斋,跟我说,你们居然仅仅凭借一点蛛丝马迹就摸清了郭真案子的全部真相,当真厉害。”
这就是以后的崇祯皇帝,刚望了一眼,游鸣的脑袋里一下子蹦出一句熟悉的……话:“崇祯皇帝朱由检吊死在煤山上才几年呐!”
现在不是胡闹的时候,游鸣赶紧把这句话抛去脑后,没有理会信王的夸赞,直接开门见山道:“裴纶在哪里?”
信王转头朝丁白缨使了个眼色,道:“你带沈大人去看看他们的兄弟吧。”
“此人狡诈。”丁白缨提醒了一句。
“放心,本王心里有数。”
等到丁白缨和沈炼离开,信王站起身,凑到游鸣身边,柔声道:“区区一个锦衣卫小旗官,能让两个百户大人鞍前马后,他们有什么把柄抓在你手上吗?”
游鸣轻蔑一笑道:“我倒要问问信王殿下,丁白缨有什么把柄抓在你手上?”
“她的父亲祖父都是边军,与魏忠贤有血海深仇,全天下也只有我可以帮忙铲除阉党。”
游鸣摇了摇头,叹道:“你只是在利用她。”
信王淡淡道:“多少人求之不得的事情。”
游鸣忽然拱手道:“沈炼和裴纶都是我的兄弟,没有什么鞍前马后,我们只是携手共进,想向信王殿下求一份荣华富贵。”
信王笑了:“兄弟?没有血缘关系的兄弟,你也信吗?”
游鸣扯了扯嘴角,想起来眼前这位信王殿下,可是一个连自己的亲哥哥也敢加害的狠人,帝王家的孩子,当然不会相信兄弟,也没有朋友。
“我信。”游鸣答道。
信王习惯性紧皱的双眉顿时舒展开来,他似乎觉得自己看透了游鸣的想法,说道:“你犹豫了,想想以你的聪明才智,这么多年居然只是一个锦衣卫小旗,不求高官厚禄吗,不对,是觉得百户不够,千户太小,镇抚使大印也应该是你的囊中之物,有大志向大图谋啊,说吧,你究竟想要什么?”
幸好游鸣的脸红不会显摆在脸上,什么大志向大图谋,都是糊弄人的玩意。
“腰间的这把刀钝了,想向信王殿下求一件拿手的兵器,等魏忠贤倒台以后,小的一定用信王殿下所赐的兵器杀光阉党。”
游鸣的目的只有一个,来信王府找到不死斩拜泪。
绕了这么个大弯,希望不要空手而回。
信王笑意愈浓,道:“兵器,本王府里多的是,不过有条件,先把宝船监造纪要给我。”
游鸣很干脆,从怀里掏出册子,双手呈上。
信王愣了一下,接过册子翻看了几页,摇了摇头道:“你就把这么重要的东西搁在身上?”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游鸣和沈炼商量的时候,沈炼让他做主,他也心大,随手就揣兜里了。
信王冷笑道:“早知道让丁师父杀了你,本王也不用赏你功名了。
游鸣厚着脸皮再次拱手道:“谢信王殿下不杀之恩,小的愿听驱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