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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星历185年,8月20日,人类自由联邦,首都星,亚伯。
八月,是亚伯星北半球夏天的最后一个月,天气虽然炎热,但已经开始下降,原始星上“七月流火,九月授衣”的谚语变得不太适用。
亚伯星上最大的城市,中都,坐落在一片广阔的平原之中,周围散布着难以计数的小型城镇,在分担中都人口压力的同时,也承担着拱卫中都的职责。
中都西北方向七十多公里左右的地方,有一座小镇,就像中都其他的卫星镇一样,平平无奇,没有亮点。
小镇傍水不依山,有一条名叫洛河的溪流直穿而过,洛河在小镇北侧,自西向东而流。
每到夏天,太阳晒的太毒,小镇不少小孩会选择来洛河玩水,有的父母不放心自然会跟过来,在和熟人聊天的时候,顺便照顾一下孩子不至于让他出事,久而久之,洛河旁边就成了镇上居民的闲散活动场所。
也不知哪任镇长突发奇想,大手一挥,就在洛河旁边修了座广场,还在广场上加了座钟楼,把某位第一代居民带来的一座黄铜大钟给用上了,这样,镇民的活动广场就建成了。
那任镇长定了条规矩,整点敲钟,大钟遵循古制,不用机器敲,用人力撞钟,虽说有些麻烦,但也不碍事,毕竟黄铜大钟是小镇上唯一和原始星有关联的东西了。
钟楼是全镇最高的建筑物,是一座八角楼,通体漆红,顶层露天阁楼悬钟,敲钟时,让小镇上的人都能看见。
此时正有一个模样略显青涩,皮肤古铜的年轻人,在古钟撞木旁边挽起袖子,看架势是准备敲钟。
镇子上有专门的撞钟人,一般都是由镇子上那种没什么要紧工作却又有些威望的人担任,不过如今这一任撞钟人,却是个十七八岁的小伙子。
十几年前,这小子从外面顺着洛河找到了这个镇子,当时他才大概五六岁,也不知道走了多远才找到这儿,身上就一件衣服,没吃的,没喝的,浑身泥尘,小脸蛋也是瘪的。
看到那小子一副脏兮兮模样,当时就被正在钟楼敲钟的老赵给带了回去,也不知咋的,那小孩子一直没人来领,随后就在镇上住下了。镇上的人也没什么坏心思,小孩儿愿在这儿待着就让他待呗,敲钟的老赵就一直养着孩子,镇上的其他人也偶尔接济一下,勉勉强强也让这孩子活到了长大。
前几天敲钟的老赵病死了,这流浪孩儿顺理成章就接任了老赵的工作,给镇里敲钟,成了新一任的撞钟人。
这孩子没名字,但因为他是顺着洛水来的,村里的人就都喜欢叫他“洛”,可老赵觉得这一个字的名字不好听,就又加了一个字“修”,还把自己的姓氏也给他戴上了,于是这孩子就有了一个正式的名字,赵洛修。
赵洛修今年十八,刚好到了联邦规定的成年年龄,按理说他这会儿应该在念高中,但架不住老赵穷啊,老赵就一个人儿,工资也不高,还要养活赵洛修,实在是没多余的钱供他上学,上完规定的义务教育之后,赵洛修就主动回来帮老赵的忙了,还去镇里打打工,补贴下家用。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赵洛修虽然不上学,但是却是个好学的人,平时就会去借一些书刊啥的,而现在他一边嘴里念着诗经,一边稳稳地推着撞木,颇有些宁静致远的古雅之风。
赵洛修用老赵教他敲午钟的方法,气沉丹田,腰马合一,用力一推,“咣咣咣···咣。”大钟连响九声,声音沉稳雄厚,极富穿透力,震人发聩。
老赵说,古时候,午钟必须撞得大声,这样才能告诉更多的人该吃饭了,让人们都回到自己家里,和家人们坐在一起吃午饭。
敲钟是个技术活,更是个体力活,这是赵洛修在成为敲钟人之后最深刻的体会。连续的九声钟鸣,让刚刚成年的赵洛修用了很大一部分体力,外加天气炎热,细密的汗珠已经布满了赵洛修的额头。
赵洛修随手拿袖子擦了擦汗,将撞木和大钟稳稳当当地停好之后,蹭蹭蹭的跑下了楼梯。刚刚敲钟是让别人回家吃饭,可赵洛修自己也还没吃呢,虽说老赵不在了,但也不能因此不吃饭啊。
赵洛修的家就在钟楼,顶层放钟,往下一层就是赵修的寝室,再往下的话分别是老赵的寝室、厨房、厕所,修的时候也没想什么合不合理的问题,只要能让人住下就行。
整个钟楼没别人,就赵洛修一人,显得他格外孤独寂寞。
进了厨房,用了大概半个多小时吧,赵洛修做了俩菜,一个是老赵最爱吃的清炒笋片,一个是他自己爱吃的青椒炒肉,打了两碗饭,自己吃一碗,手边摆着一碗,那碗旁边还放着一小杯白酒。
赵洛修觉得,老赵养了他十几年,现在他上了天,每天给他多做一碗饭,倒一杯酒,不让他饿着,搀着,不过分吧。
“老赵,你不让我叫你爸爸,就叫你老赵,说什么你对不起我这儿子。”对着身边那个空的座位,赵洛修自言自语的说道,就好像那真坐了个人一样。
“你说你十几年前不应该把我捡回来,就因为你那一己私心,想让自己留个后代养老,你还觉得你要是当时没把我捡回来,或者捡回来不硬要把我留下,我应该能找到更好的人家收养我。”说到这,赵洛修叹了口气,声音顿了一下。
赵洛修拿筷子拣了块笋片放进自己嘴里,咽了之后,继续说道:“是,你没钱供我上学,你祖祖辈辈都没钱没势,没本事给我找份好工作,只能让我继承你的位置,继续敲钟,这是你觉得最对不起我的地方。”
“可你记不记得,我当时被你捡回来,你带着我去看医生,医生说我马上就要饿死了,如果那天不是你在钟楼上敲钟,及时看见我,我可能真的就饿死在洛河旁边,连这个镇子我都进不来。”赵洛修说到这儿,声音出现了一些哽咽。
沉默片刻,他可能也感觉出来了自己情绪的不对劲,连忙夹了数筷子菜,大口吞咽了几口米饭,才将自己悲伤的情绪给压了下去,继续说道:“你可能会笑话我,当时我才六岁,能记得什么,更何况我当时已经失去意识了,听都不一定听得见。”
赵洛修说到这儿,突然笑了:“但我就是记得,从你捡回来我的那天开始到现在,几乎每一件发生在我周围的事我都记得。我记得当时医院的人找你要住院费,你急得面红耳赤,掏遍全身外加信用卡,你才勉强把我的医疗费用交齐,我还记得我当时交书本费和你要钱时,你一晚上吸了二十几根烟的壮举,这些,我都记得。”
“我被你捡回来的时候,我没有身份,我是个黑户,联邦政府发放给每个合法公民的福利,我一个都没有,医保,学保这些都没有。是你让我活着长大,让我活着长到了十八岁,生日当天,你带我补录了身份信息,联邦公民身份卡,是你给我的十八岁生日礼物。”说完,赵洛修突然停住了。
赵洛修给自己也倒了一杯白酒,站起身来,拿酒杯和属于老赵的那一杯,轻轻碰了一下,说道:“有句话,我想说很久了,一直拖着,没来得及对你说,你就走了。老赵,你从不欠我,相反,是我欠你。你想让我继承你的工作,安安稳稳的在这镇上活一辈子。”
“对不起,我做不到,这镇上,太多地方我都熟悉了,对我来说这儿处处是你的影子,我要出去,我要出去看看这世界到底有多大。
我参了军,去星空之上看看这宇宙有多美,我想去见更多的人,去体验更多的事,想知道联邦的女明星是否真像电视上那么好看,帝国军人是否真像野兽一样野蛮,亚伯星有多大,宇宙有多宽。这镇子太小,装不下我的梦想;钟楼太矮,触不到天际苍穹。”
说罢,赵洛修将杯中白酒一饮而尽,然后跪下,对着虚空拜了三拜,白酒喝的太猛,让赵洛修脑子有点发蒙,模糊中,他隐约听到老赵说了声,去吧。
收拾好碗筷,赵洛修带着点醉意,进了自己房间,沉沉入睡了。
临到敲暮钟的时候,赵洛修被自己设定的闹钟叫醒了,这会儿太阳还未下山,镇上早已有灯光亮起。
赵洛修刚睡起来口有点渴,给自己倒了杯水,端着杯子上了钟楼顶层。
将杯子放在地上,然后对着夕阳,在钟楼的边缘坐下,两条腿悬空,看着底下广场上熙熙攘攘的人群,这是赵洛修最喜欢的放松心情的方式。
以前老头在的时候,他总是会唠叨,这样做危险,掉下去咋办,然后就过来伸手拽着赵洛修往回拉,后来才知道,原来老赵恐高,他不敢从高的地方往下看,他总怕自己从高的地方掉下去摔死,可是他担心的没发生,反而是直接生病死的。
赵洛修喜欢坐在高处,这会让他觉得自己脱离了下面普通人的生活。不想被平庸浸染,这也是赵洛修报名参军的原因之一。
平凡对于有志气的人来说,是一种侮辱,更是一种噩梦,眼里含着星辰的人是不甘于成为尘土的,赵洛修就是这么一种人。
每天定时敲钟,按时吃饭,进行无意义的社交,聊天吹牛打屁,这生活很惬意,很舒坦,但赵洛修已经体验够了,这不是他想要的,他一直觉得,自己的归宿不在这儿,不在这个小镇。
慢慢的抿了一口水,赵洛修看着逐渐点亮灯火的小镇,在钟塔可以看到小镇的全景,横纵两条干道贯穿小镇,钟塔旁边就是洛河。其实,在将赵洛修捡回来之后,老赵曾经顺着洛河找过他的父母,不过,什么都没找着。
末夏时分的镇子里有夜市,就在钟楼下边的洛河边上,顺着河摆摊,好收拾。
看着夜市摆的差不多了,赵洛修也意识到,时间也差不多到了敲钟的时候了,站起身来,拍拍屁股上的土,将杯子放好,准备敲钟了。
暮钟和午钟不一样,午钟声大厚重,震耳欲聋,其势烈如火,敲钟人只要用大力连续撞钟即可,而暮钟则要求钟鸣悠扬,清逸非凡,赵洛修必须用撞木撞击大钟边缘,才能产生如此的钟鸣,要把控好力度,不然大钟产生的钟鸣不清晰,九声钟鸣不会次次相同。
赵洛修先是用力推动撞木撞击了大钟边缘,待撞木回返之际,赵洛修用力将其收住,等到大钟摆动幅度稍有变小,赵洛修再将手中撞木推出,击中之前所撞部位,如此反复,连续九次。
撞完钟后,赵洛修隐约听到下面的夜市吆喝声更大了几分。小镇上的人们,早已习惯用钟声规划自己一天的作息,他们活的不需要那么精确,每天钟楼上传来的三次钟声会让他们想起自己该做什么。。
黑色天鹅绒逐渐布满了天空,些许星辰挂在那上面,更显得熠熠生辉,夜色袭人,赵洛修站在钟楼顶端,像是要拥抱世界一样,张开了双臂,闭上了眼睛。
在赵洛修开始犯中二病的时候,有一个人影,从钟楼下方的夜市里闪出来,直直的向钟楼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