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声

　　“你在思考什么？”
　　“真少见，你有多久没有主动问过我问题了？”
　　“因为直到我说话的时候，你在这里一动不动站了24个小时。”
　　光粒汇聚，光团飘到无面男人的身旁，和男人一起站在一面巨大的舷窗前，和之前在飞艇上一样。十数米高的玻璃幕墙下，两人，或者说两个影像，显得极其渺小。
　　透过玻璃，男人正看着一片扭曲的宇宙空间。光线经过那片区域便被不规则折射，像是在宇宙里抹上了一滩油污。混乱，迷幻，光怪陆离。
　　那片区域并没有在茫茫星海中占据太多的位置，两条堪比小行星的巨大机械连成形似“∞”的符号，将这片空间锁在正中。
　　“现在的我又不会感觉到累。”男人回答道，但依然注视着那片空间，没有移开视线，“无论看多久，我都还是会觉得很美。”
　　“那片空间吗？”光团问道，“我不知道你说的美是从什么角度出发，按照定义而言我只会觉得可怕。”
　　男人转过头看了光团一眼：“这是我个人的爱好，当然和大众的眼光不同。现在的我可以一刻不停地解析那片空间，这反而让我诗兴大发。”
　　“我不会写诗，这比起写一篇文章难上太多。”光团很诚实。
　　光团的回答在男人预料之中，所以男人说出了自己准备好的问题：“你知道什么叫‘本质力量对象化’吗？”
　　光团不知道男人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于是沉默了片刻：“人通过完成作品，意识到自身区别于其他动物的一种独有特性。”
　　“你这是书面上的解释，明明就是你刚才在网络上查到的答案……说到底你能够理解吗？”男人一手扶额。
　　“能理解，但无法应用。”光团略做评估。
　　“也是，你看待生活根本没有‘乐趣’这个概念。”男人重新望向那片空间，“每当这个时候，我都觉得自己像一个诗人，通过作品向这个世界传达着独特的审美体验。”
　　“那的确可以说是你的作品，毕竟整个工程中你个人的贡献超过了50％。”
　　男人摇摇头，缓缓抬起手。一本足足有千页厚，如同一本法典的书浮现在男人手上，静静飘浮在半空。书页自动翻开，飞速地来到中间某一页。
　　“那是属于我的灯，不是我的作品……我可做不出那样的作品。”男人笑了笑，书页上陈列着密集的名字，彼此重叠，几乎将整页变成黑色，“我只是主持修建了那些机械，相比之下不值一提。”
　　话音落下，光团和男人同时陷入了沉默。书页继续飞速翻动，却没有一点声音。
　　过了许久，男人率先打破了沉默：“以前我的家还在时，我偶尔会站在庭院里祈祷夜晚天气晴朗，这样就可以看见天空中的繁星。而现在，我想看的话什么时候都能看到。”
　　“这是一件好事……吧。”光团本能地判断，但他觉得男人的语气并不是高兴愉悦。
　　“其实一点都不好。”男人给予了否定，“我后来才发现，自己喜欢的是那种，由于未知，一边期待一边等待的感觉，而不是遍布繁星的夜空。”
　　“所以你才觉得那片空间很美？”直到现在，光团才醒悟过来男人所说的灯是什么。
　　“你不觉得那片空间突然诞生在我的故乡上，很让人不爽吗？”男人一字一顿地说着，“地球大概是在那个位置吧，毕竟当时事发突然，现在已经探索的区域又那么广阔，在宇宙中的坐标很难确定呢。”
　　男人指着一片空无一物的宇宙，只有不知道多少光年外的发光星体镶嵌在背景板上。不只是男人手指的方向，周围偌大空间中连一粒漂浮的尘埃都无法找到。
　　“应该是在那个位置，我根据数据库信息计算得出了结果。”光团说着，在玻璃幕墙上还原了这片星域原本的样貌，从男人的位置看去，仿佛那些星体真实存在于宇宙中。
　　九颗行星围绕着正中燃烧的恒星旋转。
　　男人挥手抹去了图像，似乎对光团的做法很是不满：“我不想看到这些过去的东西，会让我想起不好的回忆。”
　　“抱歉，我没有考虑到这点。”
　　男人没有深究这个问题：“没关系，我早就走出来了，只是觉得没必要再回想起罢了……尤里西斯那边有消息了么？”
　　“给我们的回复是‘无法培养出合格的战士’。”光团说道，一道光屏在两人旁边展开，上面有着完整的信息。
　　“行吧，既然他们不着急，我们就只能等汉诺威帝国那边传来好消息了。”男人无奈地耸耸肩，可光团却觉得他似乎在笑。
　　舷窗所看不见的背后，五艘太空巨舰静静悬停，五支完整的星际舰队整齐排列在巨舰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