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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子器目光发直,如痴如醉。
回旋的黄布如同某种黑洞,使得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昏暗,碗中渐渐虚化,旋起星尘的碎屑,里面钻出了飘渺的声音。
【毕宿星的歌无人知晓,国王的褴衣随风飘摇……】
黄布从碗里升起,撑出一袭褴褛的黄袍。它,不,祂就站在夏子器的面前,衣衫破烂如拾荒者,歌声高渺如吟游诗人,气质威严如同落难的皇帝,容颜神圣得好比君临的恒星。
神圣到完全记不住长相,似乎让祂的面貌烙印在凡人的脑海里,都是一种可耻的亵渎。
【昏暗的喀尔库萨,我的灵魂已无法歌唱……】
夏子器的胳膊突然有些发痒,
伸手一挠,
指甲里嵌着暗黄色的碎布片。
“昏暗的喀尔库萨,我的灵魂已无法歌唱……”紧接着他发现,自己的嘴巴开始自行开合,吐出晦涩的歌词。
随着两股歌声合奏在一起,一片片碎布从夏子器血肉里茁壮生长,仿佛某种来自外星的草植。
他拼却最后的理智,将舌头往外用力一顶。
噗!
舌头被张合的牙齿切碎,腥甜的液体填满了口腔,但夏子器并没有因此而脱离这个诡异的梦境。
下一刻,
新的舌头瞬间长出,继续发出声音!
“接着咬,别停。”
霍尔墨斯浮现在夏子器身侧,一袭破破烂烂的长风衣,衣摆敞开,里面是一片混沌的虚空。
“错误”先生上前一步,拦住了夏子器的目光。
黄袍微微低下兜帽。
歌颂声微微一顿,随即声调猛一抬升,变得格外激昂而恢弘,像是交响曲进行到了高潮。
“尊敬的黄衣王,您的唱奏依然这样振聋发聩,”霍尔墨斯微微一鞠躬,从容而体面,“但比起深蓝的鲸歌,还是差了一筹。”
风衣里飘出一个记忆碎片。
那是一片汪洋冰海,风暴在云层中酝酿,波浪在水面上汹涌,巨大的冰山裹挟着数亿吨的重量,彼此冲撞!
深蓝色的巨鳍如同一柄利刃,切开了冰与海洋,所谓“鲸歌”随之响起,雷声和风声,浪声和碎冰声,都沦为了区区伴奏。
两种风格迥然的歌声相撞,
轰,
夏子器的精神轰然炸开。
……
“呕……”
夏子器脸色惨白,抱着马桶,不停呕吐,脑子疼得像是灌了钢水,连带着祸害了整个神经系统。
终于,
吐无可吐,
夏子器才喘了口气,用洗手池支撑着身躯,掬起一捧冰凉的水拍在脸上。
灵性近乎枯竭,再往前半步就又要面临失控。精神萎靡不振,仿佛是熬夜加晕车再加冲过了头。
“这就是冒险的代价。”霍尔墨斯幽幽开口道。
“那位,就是旧日主宰么?”
只要一想到那袭黄袍,夏子器就开始恐惧,难以克制的恐惧。
“当然不是,”
霍尔墨斯回答,
“凡人不可直视旧日,那只是一个遗留至今的念头而已。即便这样,为了让你活下去,我也损失了一片重要的记忆。”
“念头?”夏子器默然了片刻,“所以,这是不是可以证明,我妈当初直面了那位……黄衣王。”
“或许。”
或许……夏子器把头埋在水池里,用凉水帮助自己冷静。
新约克,黄衣王,失踪的爸爸,遛鸟的老头儿,霍尔墨斯的约定……当年的真相越发扑朔迷离,而他掌握的信息又实在太少。若是能找到父母当初的同事,或许问题会变得相对清晰一些。
何叔……夏子器摇摇头,排除了这个选项。
何远的确是爸爸妈妈的同事,品阶也不算低,可毕竟只是个地方长官。妈妈当初被撤职,是镇守局总部直接下的命令,由直属总局的特遣小队负责,根本轮不到分局插一根指头。
总部的话……
夏子器一边回到房间,一边思索着。
夏杼当年在收容会人缘不错,他一连想到好几个人选,但都因为各种原因被无奈排除掉。
这时,又一阵呕吐感顶到了喉咙。
他刚想回厕所,耳畔突然响起了一道成熟的女性声音。
“你是夏子器么?”
夏子器偏过头,
不知何时,门口站了一个女人。
女人保养得很好,从面相上甚至看不出年龄,穿着一件大红色风衣,留着齐耳的利落短发。
夏子器不认识这个人。
“你是……”
“我叫韩子君,曾经和你父母一起工作。”
“但我妈妈没提起过,她有一个姓韩的同事。”夏子器憋着嗓子,眼中闪过一抹警惕之色。
“其实我和你妈不熟,我和你爸比较亲近。”韩子君笑了笑,“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夏杼的前女友。”
说完,韩子君嘴角带笑,观察着夏子器的反应。
反应很符合她的预料,
夏子器没说话,表情有些发僵,用巴掌紧紧捂着嘴巴。
“没必要摆出这样一幅震惊的表情,”韩子君耸了耸肩,“看来你对你爸爸不够了解……”
“呕……”
话没说完,
夏子器再也憋不住呕吐的欲望,突然弯下腰,当着韩子君的面吐出了一道彩虹。
……
“你说什么?派来的人是谁?”
镇守局行动组办公区里,何远正在用电脑远程视频。
“韩子君啊。”
“她不是一直在看管003么?”
“她主动申请的。”
“这档子事应该交给特遣小队,她偏要来掺和一脚添什么乱啊……”何远微微皱起了眉头。
“谁知道呢,或许是在西北闷得太久了吧。”
视频对面那人忽然换了个表情,
“老何,你大学的时候跟夏杼一个寝室,他和韩子君当年到底什么情况啊?给咱讲一讲呗。”
“讲个锤子。你都已经坐上委员会的位置了,怎么还这么喜欢嚼舌头?没别的事我挂了。”
“哎哎别挂,我就是好奇。琴海最近挺缺人的吧?你随便说两句,下次再有刚出训练营的好苗子,我先给你们安排。”
“行吧。”
何远叹了口气,
“其实没什么好讲的。韩子君大学追了夏杼四年,没追上,然后夏杼大学毕业就结婚了,就这么简单。”
“没了?”
“没了。”
“那怀孕和打胎的事情……”
“你听谁瞎说的?”何远脸一黑,“都是谣言。别忘了你说的话啊,好苗子先可着我们辖区。”
说完,他挂断了视频。
沉默半分钟,点上一支烟。
“老夏,将近二十年了,依然有这么多人记得你。”青烟缓缓升上半空,何远忽然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