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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水河畔，矗立着一座青石砌成的古老城池，名叫古桑。
古桑半面依山，半面环水，青山绿水，地势得天独厚，不负人杰地灵之名。
又是一年冬来，环绕古桑而过的若水上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冰镜，再过些日子，冰面上就能打马过车了。
宽阔的若水对岸，百里之外是另一座城，叫望川，伫立在一马平川的草原之上。
望川在几年前还是古桑的属城，屈服于古桑上代城主允广的武力威慑之下，现如今在城主望宗颐的苦心经营下，飞速发展壮大，时移世易，已经开始觊觎起古桑的繁华。
就在去年冬天，望川城主的二公子望江带领数千骑兵、两名战巫，差点攻破古桑的城门。
好在古桑有一班忠心耿耿的将士，在硕果仅存的灵巫墨守带领下，拼死抵抗，这才转危为安。
经过此战，古桑城中渐渐流言四起，人心浮动，对城主允忠也颇多微词，怪他太过软弱，影响了士气，很多人开始怀念起老城主允广在世的日子。
战败后，允忠终日闭门不出，蜷缩在城主府邸，他对外面的流言蜚语自然有所耳闻，可却听之任之，整日借酒消愁。
原本一直陪伴允忠左右的灵巫墨守因为去岁守城之战而受了重伤，此时依然在养伤，将近一年，伤势非但不见好转，反而加重了几分。
对于陷入险境的古桑来说，这无异于雪上加霜。
墨守是古桑的家臣之首，他的祖上世世代代为古桑巫祝，忠心辅佐历代城主。
墨守的法术智计都极为出众，自从老城主允广过世后，他隐然便是古桑城里真正的顶梁柱。
一年来，年仅二十一岁的城主允忠少了墨守的辅佐相伴，脾气开始变得暴躁易怒，经常令身边的人感到无所适从。
这一日午后，斜阳洒下橙红色的余晖，红墙碧瓦的城主府依然巍峨高耸，只是笼罩着几分落寞。
城主府西苑内，有一排连廊，玉砖石柱，雕梁画栋，允忠正斜卧在软塌上，手握酒壶，身上盖着厚厚的棉被，苍白的脸色有几分陀红，双眼无神地凝视着天空的晚霞。
允忠塌旁几步远处，有一眉目如画的妙龄女子端坐在镂花木凳上，凳子上没有棉垫，似乎有些凉，那女子挺直了纤细的脊背，看着允忠的目光里有几分复杂。
“青阳，如果你哥哥今年再攻打我古桑城，你怎么办？”允忠的语气中满是冰冷。
青阳微一蹙眉，叹道：“允忠，我的心思你还不了解吗？狄儿都五岁了，我哪儿也不去。”
“哼，是啊，就算城破，你哥哥望江也不会把你怎么样，毕竟是一家人呢！”允忠的嘴角挑起一丝讥讽。
青阳听了这话，娇躯微震，有几分恼怒地看着允忠，道：“允忠，你我已经做了八年夫妻，我唯一的儿子，也是你唯一的儿子，你还有什么信不过我的呢？我也写信劝过爹爹，可他已经老了，大哥也不爱管事儿，你是知道的。”
“你有个好二哥啊，野心不小，吃下我古桑之后，他是不是还要谋取大夏？好大的胃口呀！”允忠苍白的脸颊又多了几分红晕。
青阳幽幽地道：“这天下本来不就是这个样子吗？你们男人打打杀杀，当年你爹允广在世的时候不也压得我们望川喘不过气来？不然，我爹又怎能毁了我和黑谷城的婚约，嫁给了你？”
允忠听了青阳的话，脸色骤然煞白，掀开盖在身上的棉被，站起来吼道：“你这是在讥讽我无能吗？看不起我，就回你的望川去吧，我绝不拦着你！”
看到允忠又不分青红皂白地发怒，青阳不由悲愤交加，也猛地站起身来，眼中蒙上了一层水雾，叱道：“你一个堂堂城主，为何总是这样疑神疑鬼？怀疑我也倒罢了，为什么还要怀疑古桑忠心待你的老臣们？你就不能自信一点吗？如果有一天墨守大人不在了，你还能靠谁？”
“不要再说了！他们有些人巴不得我去死呢，我的事自有决断，不用你来教训我！”允忠浑身上下止不住地颤抖起来，一袭白袍在冬日傍晚的寒风里显得极为单薄。
“娘！”一声清脆的喊叫声打破了凝结在连廊内外的寒气，一个脸色红润的顽童手拿一把黑木剑跑到了青阳身后。
青阳抬起衣袖，轻轻擦拭了一下眼角，脸上露出微笑，转身抱起顽童，轻声道：“狄儿，爹爹还有事，咱们去墨大人府上找墨白玩儿，好不好？”
顽童咯咯一笑，道：“好呀，娘，你知道吗，我这几天练剑的时候，可以击出剑气了呢！正要找墨白比试比试，我这次可不能再输给他！”
一旁的允忠闻言眉头一皱，不快道：“小孩子，不要说大话，才五岁，能炼出什么剑气？胡闹！”
顽童突然憋红了小脸，倔强地道：“爹爹，我没有胡说！”，说着，挣脱了青阳的怀抱，跑到花圃旁边，脚踏方砖，扎稳马步，肥嫩的小手熟练地掐起剑诀，贴在木剑剑脊上轻轻一划。
“嘿！”
一声轻喝，木剑对准了花圃中一朵枯萎的花儿，笔直向前刺出。
伴随着一声若有若无的嗡然声响，刹那间，距离剑尖还有数寸的花儿竟无风自动，前后摇摆起来，纷纷扬扬地撒下几片干枯的花瓣！
看到这一幕，允忠和青阳面面相觑，青阳下意识地伸手捂住了嘴巴。
允忠无法置信地看着刚满五岁的允狄，目中光彩大盛，喃喃道：“当年我十三岁时才勉强炼出剑气，爹爹也是在十岁后才行，狄儿竟能这么快！这怎么可能？”
允忠的酒意早就醒了大半，阴郁也一扫而空，喜不自胜地抱起允狄，笑道：“走，咱们去看看墨老！”
允忠抱着咯咯笑的允狄，大踏步向城主府外走去，青阳快走几步，紧随在后。
她看着很久没这么开心的丈夫，心中五味杂陈，眼中流露出隐藏许久的温情，在晚霞下，清秀的脸蛋儿被映的红彤彤的。
墨府和城主府只隔着一条青石大街，允忠让护卫留在墨府门外，自己则抱着允狄，和妻子青阳一起跨进墨府大门。
墨府大门前的护卫早已飞奔入内，前去禀报。
三人刚转过前院照壁，一个老者的声音就从后院传出：“老臣没能出门迎接城主，罪过罪过！有什么事差人吩咐一声老臣就可以了，何必麻烦城主亲自前来！”
话声未落，一个身穿宽大黑袍的老者在家人的搀扶下从后院急急走出。
老者须发皆白，脸上爬满皱纹。
允忠放下怀里的允狄，快走几步，上前扶住老者，温言道：“墨老，最近身子可好？”
墨守向着允忠和青阳抱拳道：“见过城主、夫人！老臣的身子是一天不如一天喽，城主也要多注意身子啊！”
言罢指了指后院的正厅，道：“老臣本打算明日一早去拜见城主，有件要紧事与城主相商，既然城主和夫人都来了，那咱们就屋里说吧！”
允忠看到墨守的身子骨较前些日子大有不如，进门时的欣喜之色悄然散去，代之以深深的忧虑。
一行人走进后院正厅内，墨守让允忠和青阳座了上首，自己在一旁落座相陪，屏退了下人。
墨守看到允忠脸色忧郁难看，心中了然，开口道：“城主，眼下古桑内外交困，正是多事之秋，您可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呀！绝不能因为老臣而影响了古桑诸般事务啊！”
允忠叹了口气，道：“墨老，我知道，只是——”
墨守仰天看了看屋顶，闭上了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城主，守护古桑，是你我之命，为了应对古桑如今的困境，老臣有个建议，不知当讲不当讲？”
允忠闻言一愣，忙道：“墨老快请讲！”
墨守沉吟道：“希望城主不要怪罪老臣才好！”
允忠道：“墨老说哪里话，你我都是一体，荣辱与共，何必说这些！”
墨守点点头，缓缓道：“城主，今冬古桑注定不会太平，我得到一些对古桑很不利的消息。”
允忠听了这话，神色一紧，身子微微前倾。
墨守继续道：“望川城的望江今年联络了黑谷城的狼牙，准备联手攻打我古桑！”
“什么！！他们竟然勾结在一起？”允忠脸色骤变，一只手不自觉地攥住身旁的桌角，斜眼看了一眼青阳。
青阳抱紧怀里的允狄，低头默不作声，不知在想些什么。
墨守叹道：“城主，我古桑从古至今，还未曾遇到过像今日这般的困境危局，老臣老了，实在有些力不从心，您可务必要沉住气，从容应对啊！”
听了这几句话，允忠仿佛被刺痛一般，脸色变得通红，嘴唇紧紧抿在一起。
“这些天老臣日思夜想，倒是想到个委曲求全的法子，在眼下绝境中也不失为一个选择，只是不知城主肯不肯依？”说完，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青阳怀里的允狄。
允忠精神一振，忙道：“墨老快讲，为了古桑，只要我能做到的，一定去做！”
墨守沉吟片刻，直视允忠道：“为今之计，只有向大夏俯首称臣，恢复朝贡，与大夏签订盟约！如此一来，望川与黑谷定然不敢轻举妄动。”
允忠听了墨守的话，沉默半晌，大厅里安静的可怕，允狄似乎也感觉到气氛的不对，一会儿看看爹爹，一会儿看看墨守，一只小手紧紧抓着青阳的衣襟。
允忠喉头微动，欲言又止，后背慢慢靠在椅背上。
墨守有几分无奈地道：“城主，我知道这很难接受，之前经过多代城主的努力，我们也曾强大，可目前，目前重新寻求大夏的蔽护，这是保存古桑的唯一方法了！不过——”
“不过什么？”允忠冷声问道。
“不过大夏还有个条件。”
“条件？！俯首称臣，恢复朝贡还不够？还要什么条件！？”允忠的声调不由拔高几分。
墨守缓缓转头，意味深长地看向允狄，一字一顿地道：“大夏要一个人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