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离川

　　随云王朝立国两千年，云氏皇族先祖于东海畔偶得神兵万泽，遂以神兵为刃，开疆拓土，方成就今日之国。
　　国名随云，应是有天下皆属于云氏之意，王朝于岁月风云中起伏，较之鼎盛时期，如今虽略显式微，却依旧是天下最强大的国家之一。
　　岁月长河奔流而过，时至今日，随云王朝已经历九十一朝，现皇帝云天河以仁政治天下，但却培养了世间最强大的军队，刀锋所指，势不可挡。
　　百年前，皇室文王和信王两脉彻底决裂，两脉相争，天下动乱，整整十年，文王一脉才以微弱的优势击垮信王一脉，但国力损耗极为严重，将帅凋敝，于是居英院这一专门培养武将的机构应运而生。
　　居英院位于随云帝都离川，直接归属于军方管理，选取当世少年培养，三代神将皆出自于此，因为这些极高的荣誉，居英院也成为了王朝军方最核心的存在之一。
　　两年前，居英院新一届招生，随云军方挑选了三百稚童，经过两年的筛选淘汰之后，只留下三十六人，称为“居英院三十六英杰”。
　　今日，三十六英杰的最终名单确认。
　　然后便下了一场很大的雨，一直持续到深夜才慢慢停下。
　　春雨过后的夜格外寒冷，零散的星光从黑云中露出，洒落人间。
　　随云王朝有“一城七十二州”之称，一城指的便是帝都离川城。
　　大雨过后，少年江朽从离川南城的一座废庙走出，踏上那条无名古街。
　　他一身黑衫，眼神极淡，看不出任何情绪，却仿佛有世间所有的情绪都揉在一起。他在看着这个世界，但这个世界却好像完全入不了他的眼，而世界似乎也并不欢迎他。
　　就像世界明明是五彩斑斓的，他却是那一抹唯一的灰色。
　　无欲无态的眼神，剑眉入鬓，略显瘦削却还算英俊的一张脸，这些组合在一起，很难被人注意，但一旦注意到了，又很难被忘记。
　　江朽不知道自己穿过了多少条街道，当夜晚的星光渐渐明亮起来时，他踩过青石板上的一滩积水，然后拐进了一条漆黑的胡同。
　　再无动静。
　　街道上空无一人，安静至极，江朽靠着墙壁藏在黑暗里，安静的望着明月慢慢显露出来，这般状态不知持续了多久，直到一阵脚步声响起。
　　他收回目光，眼底闪过一抹极淡的杀意。
　　江朽走出黑暗，拦住来人的去路。
　　那人同样是个少年，同样的黑衫，只是脸色发白，就像生了一场大病一样。
　　“你怎么在这里？”他很惊讶会在这个雨后的夜里见到同窗江朽。
　　江朽面无表情的说道：“王焕，你去哪里？”
　　他叫王焕，和江朽一样都是居英院三十六英杰之一。
　　王焕忽然笑了笑，道：“下了一天的雨，有些闷，出来透透气。”
　　江朽眼皮微抬，道：“你是想去见烂佛寺的人吧？”
　　王焕瞳孔骤缩，道：“什么意思？”
　　江朽仍旧平静道：“烂佛寺是佛门之地，近些年来却在帮着某个大人物欲行不轨之事，江湖上那些隐秘的传闻想必不是假的吧？”
　　王焕眼底逐渐有寒意汇聚，他紧盯着江朽说道：“你究竟是谁？”
　　江朽没有说话，只见他左臂一震，一道寒光便是从袖口落入了手中。
　　这是一柄寒光短剑，锋利无比，剑身上盘着一条黑蛇，杀意深沉。
　　王焕盯着短剑，脸色一点一点的沉了下去，低声道：“魔锋……原来你是红月堂的杀手，真是好手段，能在居英院隐藏两年不被发现。”
　　江朽说道：“我奉命杀你，至于烂佛寺要做什么，与我无关。”
　　他没有给王焕说话的机会，身影瞬间移动，握着短剑刺向王焕的脖颈，剑身上的黑蛇犹如活物一般，吞吐着蛇信。
　　王焕身无兵器，只能不断躲避，但那短剑却如跗骨之蛆一般令他难以逃脱，在江朽凌厉的攻势之下，他的衣衫上出现了十几道破损，慢慢有血浆冒出。
　　血色光泽沿着江朽的手臂缠绕，蔓延至短剑之上，添了几分杀意。
　　王焕后退数丈，手臂剧烈的颤抖着，鲜血滴落到地面上，混在积水里，晕开一朵朵血花。
　　江朽的身形鬼魅般的消失，王焕瞳孔骤缩成黑点，只看到一柄被血色缠绕的短剑无情的刺进了自己的心口。
　　“你……”
　　王焕的话没有说完，便在惊惧中没了呼吸。
　　江朽将短剑拔出，没有丝毫犹豫迅速离开了这条街道。
　　王焕向后倒去，鲜血从胸口喷涌而出，染红了他的视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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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城窄尾巷
　　这应该是离川最小的一间酒馆了。
　　四五张桌子，或许是因为刚下过大雨，或许是因为夜深，只有两个客人。
　　酒馆的名字叫做白鹤酒馆，很有意境。
　　江朽和一红衣女子相对坐在窗前，女子手里晃着酒坛，白皙脸颊因酒意而微红，明明是月华一般美丽的眸子却透着几分慵懒，柳眉红唇，似远山芙蓉。
　　江朽看了一眼桌子上的空酒坛，然后便把头转向窗外，或许是因为刚刚杀过人的原因，他的心跳的很快。
　　女子红唇微翘，道：“第一次杀人，紧张了？”
　　江朽沉默片刻，道：“有点。”
　　女子盯着他的侧脸，道：“没有人是天生的杀手，但你比我第一次杀人的时候冷静多了。”
　　江朽转过头迎上她的目光，问道：“师姐，你杀过多少人？”
　　她是祝念，红月堂堂主。
　　红月堂是随云王朝最大且唯一的杀手组织，因为没人敢在红月堂存在的情况下担当杀手的身份。
　　十二年前，红月堂突然在江湖上销声匿迹。
　　两年前，红月堂又突然重出江湖，大闹离川，施展血腥手段，震惊天下。
　　也正是两年前，江朽跟随祝念第一次踏进离川城，进入了居英院。
　　祝念是红月堂主，也是红月堂第一杀手。
　　咕咚咕咚！
　　祝念饮了一大口酒，酒渍沿着雪白的下颌滑落，随意道：“不记得了，数不过来。”
　　江朽伸出左手按了按心口的位置，感受着猛烈的跳动声，而后低声道：“烂佛寺……”
　　祝念有些意外的看了他一眼，道：“你以前从不关心这些事情。”
　　江朽说道：“突然想了解一下。”
　　祝念愣了愣，道：“除了王焕，今夜还会死一个人。”
　　江朽眉头一挑。
　　祝念继续道：“守天卫副统帅，元不夜。”
　　江朽眼底闪过一抹异色，守天卫负责守卫京畿重地，兵力极强，副统帅元不夜更是踏入三劫的武道强者，红月堂会派谁去杀他？难道是那几位亲自出手？
　　似乎是看出江朽心中所想，祝念又道：“贪狼亲自出手。”
　　“地字杀手贪狼。”江朽呢喃自语，默然点了点头。
　　红月堂既然是杀手组织，便有等级之分，从上到下依次为天、地、玄、黄，祝念是堂主，也是唯一的天字杀手。
　　江朽是最低最弱的黄字，而祝念口中的贪狼便是红月堂仅有的几位地字杀手之一。
　　“元不夜也是烂佛寺的人？”江朽忽然问道。
　　祝念螓首微点，道：“烂佛寺本是佛门清净之地，近年来却暴露出很多不轨痕迹，恐怕是有人在暗中利用烂佛寺做幌子遮掩着其他秘密，虽然你也是红月堂杀手，但你的身份始终特殊，你唤我一声师姐，我对你总归不能像对待其他人那般，以后你想知道的我都会告诉你。”
　　江朽眼皮微垂，忽又淡声道：“师姐，算了。”
　　祝念看了他一眼，道：“那就说些你有兴趣的事情，你可知陆权此人？”
　　江朽点头道：“赤云将军陆权，多年前被师姐的蛇毒所伤，已经很多年闭门不出了。”
　　祝念轻吐了口酒气，道：“陆权似乎知道青龙鬼符的下落。”
　　江朽脸色突变，心中如有惊雷炸响，就连呼吸都急促了几分，他有仇恨，也背负着使命，卧底居英院的很大一部分原因便是找到祝念口中的青龙鬼符。
　　祝念又道：“我已经安排好了一些事情，会帮助你见到陆权，至于怎么做，你自己决定。”
　　江朽逐渐平复心境，再次变成了那个淡看世界的少年，这些年祝念帮了他很多，不是简单的恩情可以形容。
　　初遇祝念时，他仅四岁，被祝念从血泊里捡出来，带到南山州太平镇，第一天，祝念只对他说了十二个字。
　　下四境，破三劫，踏太初，上三境。
　　这是武道一途的修行境界，也是修行者循序渐进追寻武道巅峰的过程，在这个世界上生存，最重要的便是修行，尤其是对于江朽这种亡命之人。
　　第二天，祝念又对他说了十六个字。
　　十霄为初，后聚命泉，元始初成，再观天照。
　　这十六字便是下四境，江朽现在的境界便是修行的第一层境界，十霄境。
　　十霄境共十重小境界，乃是人体内的十个阶段，或者说十个层次，现在的江朽处于第九重，在卧虎藏龙的居英院三十六英杰里也可以名列前茅。
　　“王焕的死或许会引起居英院风波，但不会造成太大影响，天云宴即将开启，我需要你做些事情。”祝念出声打断了江朽的沉思。
　　江朽收敛心神，道：“什么事？”
　　祝念微微一笑，道：“你以前一直低调处事，天云宴开启之时，你要让整个离川城都知道，你是一个天赋异禀但嚣张跋扈的人。”